从前呢,我是不相信缘分一说的,越长大越发现,玄学在两性关系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本以为到了高中不同班不同楼,交集就会越来越少,然后我们渐行渐远最后变成相忘于江湖的陌生人。 然后我英明神武的母亲大人,荣膺助攻王。她要出差没法接我,让我自己骑车回家,还明文规定要喊个男生一起,不然她不放心安全问题。我鼓起勇气,查户口似的跑去问L:我妈妈问你是不是骑车上学放学? L用一种谨防劫财劫色的语气反问我:为什么问我这个?而且还是你家长问。 总之我道明来意后他答应地挺干脆,第一、二、三学期的回答分别是:“乐意效劳、随时、好啊。” 奇怪的是骑车的时候他很少和我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该从何启齿,这也养成了我永远骑在他后面的习惯。然后众所周知,女司机上路,非死即伤。他有次急刹车之后,我反应慢半拍,然后体会了什么叫英文的“run into”。字面意思,我撞了他,那真是大一号字体加粗的尴尬。 他回过头来,面部的轮廓在黑夜中很模糊,但想必是无可奈何又早有预料的表情:“你没事吧?” 第三者在骑车的第二个学期出现了,我的小学同学,姑且称之为D,是个健谈的少年,和L一个班。两句话概括他骑车的状态:和我说话,和L说话,当然后者居多。往往这时候,他就会超车上去并排和L骑在一起,我孤零零地落在后面。 也就是这特定的时间,在D疯狂带节奏想要骑快点时,我才知道L一直在迁就我慢吞吞的速度,而且他会每个十秒钟就回头来确认我还在不在。没有任何的言语,就只是转过脑袋,云淡风轻地瞄我一眼,再原封不动把头的角度调整回去,继续骑车。 无可避免的,他也有需要早点回家的时候,一般会提前告诉我“明天我不在,需不需要拜托D送你回去。”我头点得像捣蒜,为了不露出狐狸尾巴,不巧的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下一个红绿灯,我们和D相遇了。 我内心翻江倒海挣扎不已,正准备开口,就听见L抢白:“D,我明天有事情,你能不能代替我去接一下她。” D说不幸的是自己也有事情,我欢呼雀跃的程度却超越了这件事情本身。 以前L和我开玩笑,说可以载我去学校,出于对这个坏蛋的了解,以及日常生活中细心的观察,我和他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坐我/你车轱辘上。”啊,他的山地车根本就没有后座。 那大概是我们说过的默契度最高的一句话了。 后来我不骑车了,坐在妈妈的车里,偶尔看到窗外他骑车的身影,还会被妈妈开玩笑:“他刚才看这边了哦。” 我卡住车窗按钮不让她打开窗户,咬紧牙关否认:“他又不知道是我们家的车。” “天呐。”我妈像听见了什么荒谬的邪教言论,“你觉得L那么聪明,会记不住我们家的车牌号?”至于他究竟记不记得我们家的车牌号,到现在仍旧是未解之谜。 没有他车轱辘声音的日子千篇一律,而且格外漫长。我不用再提前五分钟收拾好书包,也不用在晚自习下课的时候经历一整套的惊心动魄。月亮还是高高地悬挂在天上,鸣笛声和谈笑声震耳欲聋。最怀念的是他站在教室门口喊我名字的时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平淡无奇的口吻,应该是我听过最乐于答应的喊名字了。 就这样来到了高三,暑假补课不上晚自习,五点半放学。 正是下班高峰期,坐公交回家就变得非常减肥。我把耳机塞在耳朵里,找到靠76路后门的一根杆子,牢牢抓住,这样可以有效避免我像核导弹一样飞出去。就在路过美领馆的堵车地段时,公交车停了下来,应该是到站了。 转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奇迹。 那是一张我闭着眼睛都可以描摹出来细枝末节的侧脸,因为看了很多年。 公交车的车窗玻璃把世界分割成奇异的两部分。我的这边是压抑的,在封闭的空间里放着很多纵横交错的肉体,各自心怀鬼胎。他的那边是安静的,无边无际地敞开着,而且L一如既往很专心,他不像我,停下来就会东张西望。目不斜视的他还在看红绿灯,手依旧握在自行车手柄上,青筋在手背薄薄的皮肤里潜伏着,包裹着骨架。 绿灯亮起时,L轻车熟路地离去,骑的仿佛是马而不是自行车,一骑绝尘,这么果断。 我目送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忽然不能抑制得悲伤起来。 然后想起来,这个人为了晚上接我,得从竞赛集训的科技楼下五楼,穿过大半个校园到教学楼,再爬上四楼找我,我们一起下楼,走到艺术楼再去地下一楼取车,最后从后门登上地面,开始回家的旅途。 哦,值得一提的是,有一天晚上他来接我的时候,我被生物作业逼疯的同桌问他:“同学,你知道脱氧核苷酸是什么吗?”他的表情有一秒钟的诧异,就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样子。后来我的同桌成了我现在的男朋友,有时候会很蠢地想,要是他知道了那个问他生物问题的奇怪同学成了他暗恋对象的男朋友,大概会气得吐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