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水,世事流转,前生种种,如一幅幅的画卷被尘封在内心深处,既想时时开启作一番回味,又不堪时空相隔的思念,一朝直面,心中万千感慨,唯有无言,公孙羽陷入回忆,程心沉默相陪,不觉夜晚来临,屋内已是漆黑看不见人影,公孙羽向外喊了声:“阿笙!”,话音未落,走进一人,将厅内的灯点亮,程心借着灯光瞧看那人,二十上下的年纪,剑眉星目,生的俊朗,点了灯后便走向公孙羽,垂手立在一旁,样子十分的恭敬。公孙羽向程心看了眼,微笑着道:“心儿,你饿了吧。” 程心下意识的摸了摸已是饿瘪了的肚子,笑回道:“还好!”公孙羽宠溺一笑,转向一旁道:“阿笙,去把晚饭端上来吧。”阿笙向公孙羽一躬身后便出去了,程心盯着阿笙的后背看了会,回头问公孙羽道:“小叔,他是哑巴吗?” 公孙羽点头作答,程心笑道:“能够跟在小叔身边侍奉,定是有过人之处。”公孙羽笑道:“你难道没发现他很像一个人吗?” 只大致看了眼,并未仔细端详,一时难断定阿笙的长得像谁,程心略做沉思后微微摇头。公孙羽微微一笑道:“他很像程云霄。” 像程云霄,岂不就是像他自己?她对小叔相貌的记忆全来自照片,然而照片和真人还是有差距的,更何况是一个长得像的人,所以,刚才她虽是留意了阿笙的容貌,却没有因此联想到自家小叔身上,这时只听公孙羽道:“阿笙的容貌虽像原来的我,更像你的父亲,大哥在毁容之前,容貌与他有八分的相似。” 族中阿叔家失火,父亲为救阿叔家六岁的孙子脸部被烧伤,此后脸上留下了疤痕,虽然做了手术,但容貌不复从前。父亲那年二十岁,小叔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童,却对父亲的容貌记忆如此之深,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自愧不如,当然,她记忆中父亲的容貌已是毁过容的,所以,见到阿笙更不会想到自己的父亲。叔侄两人说话间阿笙已经回来,身后跟着几个女婢,手中各提着食盒,因着公孙羽的提醒,程心又特意细看了阿笙的相貌,眉宇间的确有几分照片中人的影子。 阿笙盯视着几个婢女将饭食摆好便带着她们出去了,公孙羽扶着身旁的茶几起身,程心见了慌忙过去搀扶,心中又是一番滋味,之前视为不相干的陌生人,关注的是他的气质,如今叔侄相认,眼前的人是父辈亲长,再看他的腿疾,不免有些心疼。公孙羽没有拿手杖,由着程心扶他到饭桌前坐下,拍了拍一旁的凳子,示意程心坐在他身边。程心顺从的坐下,公孙羽看着满桌的饭菜笑道:“心儿,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吩咐厨房做了这些,你还想吃什么,咱们让厨房现做。” “不用,已经很丰盛了,再说,我现在心情好,喝白开水也是甜的,更何况是这些美味佳肴。”程心说过望着桌上的肥鱼大虾,口生津液,直吞口水。公孙羽听看了呵呵一笑,拿起一双筷子递给程心道:“瞧你这馋样,赶快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程心接了筷子夹一片鱼肉到嘴里,微闭着眼睛,细细咀嚼,慢慢品味后,摇着头发出满足的赞叹声:“恩,真香!”公孙羽见她这副模样,在一旁笑道:“你这丫头,太夸张了吧。”初次相见,丫头竟是这般的体贴,视他为亲长,没有半点的疏远。 “哪有?”程心睁开眼,一边夹菜一边笑说道:“您不知道,我这几日在监牢里净吃青菜馒头了,肚里没点油水,清淡的紧。” 公孙羽打趣道:“不是吧,我可听说你这几日的饭菜都是阳儿派人送去的。” “您还说呢,我和他客气了几句,让他送些简单的吃食,他还真每吨饭就让人送些馒头青菜来,稍微改下菜样也行啊,即便是珍馐美味,顿顿吃也会吃腻的。”其实是她自己在那石牢里吃不下大鱼大肉,反觉着馒头咸菜吃得自在,这时见人不在,便拿人做话题了。 “你啊,伶牙利嘴,怎么说都是你的理。” 程心一边忙着吃饭一边摆手道:“您老过奖了,主要是这人太实在了,一根筋!” “实在了好啊,这样才会听老婆的话,我家丫头才不会吃亏!”程心听他这么一说,一不留神噎到了,为防脏了桌上的饭菜,不敢有大动作,低着头闷咳,公孙羽一边轻拍她的后背帮助缓解,一边道:“你这丫头,虽然得了个好老公,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咳,咳……程心又是一阵闷咳,缓和了一会抬起头,脸已是憋得通红,抱怨道:“小叔,不就是吃您一顿饭吗?用得着要我的命吗?” 公孙羽大笑出声,程心也笑了,拿起旁边的一副筷子递给公孙羽道:“小叔,您也吃些吧。” “好!”公孙羽答的十分爽朗,心情显得很是高兴,爽快的接了筷子,却是向程心碗里夹菜,程心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心中充满幸福感,以前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离开程家,荒废修习,任性耍小孩子脾气,背地里跟父母较劲,等到离家一个人生活了才想起父母在身边的种种好来,此时遇见了小叔,就像是遇见了自己的父亲,在他们面前,她永远是个孩子,可以任性,可以有自己的小脾气,因为她知道,父母永远不会跟自己的孩子记仇。 程心饱餐后精力充沛,思维亦是更加的活跃,话也多了,恰是十五月圆之夜,室外皓月悬空,月光清凉如水,加之山风习习,令人神清气爽,好不怯意,公孙羽命人在“清悦”亭内摆了茶水点心,叔侄两人就在亭内品茶闲聊,互问今世前尘,公孙羽思念前世的大哥大嫂,事无巨细一一询问,程心则是有问必答,尽量讲的详细以解小叔的思乡之情,公孙羽没有问到的,她如果想起来也会讲给他听。 叔侄两人叙说家长,话语投机,竟是忘了时间,不觉东方已是见白,一夜未眠,两人脸上却无倦意,程心闻得山间鸟儿的晨鸣声,恍觉两人竟是在“清悦”亭里坐了一夜,心中有些自责,真是个不懂事的,自己是个无职的闲人,怎么样都可以,小叔却不一样,他是一国之君,朝中大小事物皆要操心,更何况他还有脚疾,又上了年纪,想到此,程心向公孙羽看了眼,关心的问道:“小叔今日不早朝吗?” 公孙羽一笑道:“早已过了早朝时间,不过你放心,我已安排了太子主持今日的朝会。” “我真是够笨的,竟是拉着您闲聊了一夜。” “这有什么,朕心中高兴,你想睡,朕还不让你睡呢。”公孙羽说过这句话,面上的笑容稍有凝滞,略有些不自然,向程心解释道:“丫头,我习惯了,一时没有改口。” 公孙羽突然如此说,程心一开始没有明白,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大概,笑问道:“小叔说的是自称吧。” “是啊,已经成了习惯,就是面对你也不自觉的就冒了出来。” 程心笑道:“这有什么,入乡随俗,不知不觉我也接受了这里的习俗,您高兴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不管怎么称呼,您都是我的小叔,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好,只要你不介意就行。” “小叔,您也太小瞧您侄女了,我怎么会介意这个呢。” “不介意就好,丫头,你我叔侄相见不易,我不想你因此对我有距离感。” 小叔的心思如此细腻,连这细微之处都想到了,可见他对自己的看重,程心心中感动,眼睛不觉湿润,笑道:“怎么会!”小叔自确认她的身份后,话语间不自觉的流露出关爱与宠溺,视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依着,顺着。未免自己落下眼泪引得公孙羽伤心,程心强笑道:“小叔,咱们今后有的是时间叙话,也不在这一时,您坐了一夜,一定累了,回屋休息会吧。” “也好!”公孙羽说着站起身道:“心儿说的对,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在这一时,我就不在庄上歇了,你回屋好好歇一歇,醒来后洛砼会送你去报恩寺。” “啊?还去报恩寺?” “有意见?” “没意见!” “没意见就执行!” 程心立刻精神饱满,像打了鸡血道:“是,谨遵叔父大人的吩咐!” 公孙羽一笑道:“回去休息吧。” “是!”程心高声应答,见公孙羽出了“清悦”亭已经走远,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坐到青石凳上,哀叹道:“以为认了亲会免了这次与佛祖接触的机会,感情外甥打灯笼:照旧!”程心正自叫苦,忽听到一声“少夫人”,立刻收声,坐直了身子,笑靥如花的望着来人笑问道:“什么事?” “主人说您一夜未睡,需要休息,命奴婢随侍少夫人左右,少夫人,您现在要歇着吗?” 面前的人,面似明月,肌白如雪,静时清雅如兰,动时摇摆若柳,程心将人仔细打量了笑道:“昨天下午,你也在那群‘刺客’中吧。”女子面色微红,屈身一礼道:“少夫人见谅!” “无妨!”程心起身笑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奴婢冒犯了!” “奉命行事,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海棠!” “池台扫除凡木尽,天地眩转花光红。好名字!” “少夫人过奖了!奴婢引您回房休息吧。” “好!”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海棠慢程心半步,在程心不注意时偷眼观看一下,心中思量:“这位少夫人和从前判若两人,娴静时如静花照水,笑起来暖如三月春风,然而身上功夫却是十分的了得,出手迅速,十分的凌厉,主人是因为这才见她的吗?”海棠犹在疑惑,却不知自己的命运此时此刻已经发生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