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可盈哭闹着不要再去医院,虞维臣只好依了她,把她抱到沙发上,细心地为她处理伤口。渐渐清醒的她一面痛恨控制不了负面情绪的自己,一面又庆幸她的病让她可以赢过姜晓惠,获得他全部的注意和关心。 顾可盈不否认,内心深处的自己卑鄙又自私。大部分的时候,她会把内心深处恶魔的自己封锁起来,只是难免恶魔想要偷跑出来透透气。 只是透透气,就好。对不起。 吃了药,困意渐渐上涌,加上刚刚闹得那么厉害也确实消耗不少体力,顾可盈枕在他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虞维臣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把她抱回了房间。 等到虞维臣下楼的时候,吧台已经恢复如初,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抱歉,没有吓到你吧?”他开口,“其实这些东西等明天阿姨来再收拾就好。” 姜晓惠无奈地笑笑,“没关系,与其像个柱子一样站在那里,还不如正好把这里打扫干净。” “谢谢,麻烦你了。” “我也该道歉,毕竟也是因我而起。”她伸手扶着吧台的椅子才得以站稳,“我不该贪杯。” “你是客人,是我不够周到。”他对她还是一如往常的语气,姜晓惠甚至怀疑刚刚那个对顾可盈百般顺从,温柔得好像要融化掉周围一切的人是自己的幻觉。 虞维臣看她站在那里不动,问道:“不去睡吗?” “我——”姜晓惠顿了几秒,“等一下就睡。” 虞维臣以为她还没有从刚刚的冲击里缓过来,解释道:“她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只是偶尔会情绪不好,希望你不要太介意。”虞维臣当然知道姜晓惠不是到处乱说话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放心请她到家里来,让她接触顾可盈。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跟她分享自己的生活,包括顾可盈的病情。他不愿意任何人以看病人的眼光去看她。 二十九岁就当上总经理的姜晓惠,自然有看人的眼光。以她和顾可盈的接触来看,这个姑娘可是活脱脱一只小老虎,和乖巧懂事这四个字一点边都沾不上。姜晓惠咬咬嘴唇,没有接话。她是个成熟到可以很好地处理自己情绪的人,更何况她知道她的妒忌他毫不在意。可是偏偏她也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不满。于是,鬼使神差地,小心翼翼地,她模仿那个人的任性。 “总之,晚安。”虞维臣并没有兴趣跟她站在这里面面相觑。 他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但姜晓惠还是忍不住叫住他,“Vi!”她忘了自己还扶着椅子,手上一松,整个人重心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 虞维臣回头看她,眼里多了一丝鄙夷,并没有要扶她的意思。 这差别待遇!姜晓惠恨不得立马站起来揍他,骂他混蛋。然而手上再用力撑地也没用,因为她刚刚打扫碎片的时候好像不小心踩到了,本来想等一下自己处理,可是偏偏刚刚耍了小性子,忘记了自己脚上有伤,才落得这个下场。 “虞总能不能扶我起来?”姜晓惠觉得自己丢脸到家,数百年前的古人东施效颦的教训她怎么不记得呢?! 虞维臣还是有风度的,她确实看上去不能自己起来的样子,加上她也开口请求了他,他便过去扶了她一把。 “伪君子!”姜晓惠想,当初就不该对这个人抱有什么期望,什么叫他Vi,什么来家里工作,这些种种!都是烟雾|弹!工作就是工作,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中了美男计,晕晕乎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谁知道她不小心把“伪君子”说出了口。 虞维臣眉头一皱,就松了手。他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伤了她,只不过让她落在了沙发上。 姜晓惠觉得现在的自己很不理智。被那个丫头传染了? 她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虞总,抱歉。您去睡觉吧。”即使已经一副衰样,姜晓惠还是不放弃摆她该有的架子。 “你觉得我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您还想让我投怀送抱?”姜晓惠提高音量,“然后您再厌恶地推开我,表现出您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 “刚刚是谁叫住我,紧接着又摔在我面前?” 脚掌还在隐隐作痛,姜晓惠心想,自己一路拼搏到这个位置,难道就是为了坐在这里被人像乞丐一样地嫌弃吗?脑海里闪过一双锋利的眼睛,那明明是一对招风的桃花眼,却如匕首一样插在她的心上。 回过神来,她直视虞维臣的眼睛,仿佛入夜的深海,平静得让人心悸。他的眼睛和脑海里的那双眼睛重合起来,姜晓惠再无法忍受,开口道:“虞总,我在公司最开始是部门经理,用了短短三年时间就一路升到了总经理,都是您力排众议一手提拔。如果现在您觉得我就是靠着投怀送抱走到今天,那您这三年的重用只能说明您看人的眼光和用人的水准真是差到极致!” 虞维臣并不介意批评自己的声音,这反而让他更有兴趣想要继续听下去,因为他知道人这一生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而了解自己的弱点更有助于自己战胜“敌人”。一旦胜过自己,他便所向披靡。 姜晓惠听到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还有呢?” 她深吸一口气,“我承认,您的重视和信任让我有些飘飘然,您的美貌让我很有好感,您翩翩的风度也让我忘乎所以,加上您雷厉风行的手段让我刮目相看。但是,这不代表您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也不代表您就可以任意践踏我的自尊!” “我如何践踏你的自尊了?就因为我对你的好意无动于衷?” 果然辩不过他。姜晓惠答不上来,只好说,“谢谢您还有耐心面对我的自作多情和自以为是。晚安,我明早就会离开。” 虞维臣离开客厅的时候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看了看,姜晓惠正在翘着二郎腿,手上拿着棉签努力贴近自己的脚后跟,好像在处理伤口,动作很不雅观,更何况她还穿着裙子。 就在姜晓惠扭曲着身体想要看清脚后跟上的伤口时,一个身影在她对面坐下,拉直了她的腿,把她的脚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喂!” “别叫。”虞维臣观察了一下她的伤口,从刚刚用过的医药箱里取出镊子,拔出了一小片玻璃碎渣,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拿棉签涂了碘伏擦在伤口上,又给她贴了一片创可贴。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他的动作不算温柔,她却始终没有出声。 这点倒是跟盈盈一样,好像不知道疼似的。不过他处理顾可盈的伤口时,动作轻柔又谨慎,这点是他对姜晓惠做不出的。 正要放下她的脚,虞维臣看到姜晓惠的脚踝上也有两道伤口,旁边还有血痕,看得出是新伤,不过伤口上的血已经自动凝固了。刚刚整个人都只顾着顾可盈,竟然没想到她打碎杯子的时候碎片也许也会划到姜晓惠。他替她擦掉了脚踝上的血迹,贴了几个创可贴,才又放下。 虞维臣有些歉意,毕竟事情因他邀请她来这里而起。 顾可盈最初被接来,还没有确诊的时候,也有其他人见过顾可盈发病,那些人大都觉得这个女孩是个疯子,有的人吓得落荒而逃,有的人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也是为什么虞维臣一直把她保护的那么好的原因,甚至外界把自己说得多么不堪,他也决不允许泄露任何关于她的信息。姜晓惠是第一个,在看过盈盈发病之后,找到医药箱出来,又清理好一片狼藉的人,她没有评判,也不多加追问。 虞维臣想,他该试着放下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谢谢这个三年来一直在他的手下冲锋陷阵的人。 “谢谢。”他说。 姜晓惠张口,“虞总,我在你手下干了三年。今晚,是你第一次对我说抱歉,也是你第一次这么诚恳地跟我说谢谢。”然而她深知,他的抱歉,他的谢谢,却不是因为自己努力工作而得到的回报,而是因为那个在楼上陷入睡眠的女孩。 “差点被你骗了,”姜晓惠摇了摇头,“原来虞总这里有主了。”她指了指他胸口的位置。 “小心祸从口出。”虞维臣警告。 姜晓惠勾了勾嘴角,“口是心非的本领,我会跟您好好学习的。” 虞维臣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姜晓惠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真恨我自己高中的时候光顾着学习,现在的好男人都被人先下手为强了!” 她回到客房,拿起自己的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二十多条未接来电和三十多条短信。 解锁屏幕,发现这一切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姜晓惠没好气地回复:有事吗? 本来以为他都睡了,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去,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怎么不在家?”电话那头传来焦虑的声音。 “我睡了。”姜晓惠的声音略显冷淡。 “我今天下班就开车来你家楼下了,灯一直没亮过,敲门也没人应。” “你也是在美国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连跟踪狂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我只是关心你。”对方的声音透露着疲倦。 “那好,我告诉你,我今晚在我上司的家里。可以了吗?” “姜晓惠!”他咬牙切齿地喊她的全名。 “原来你还知道我姓姜。” “我恨这个姓。” “醒醒吧,”姜晓惠一字一顿地说,“你应该庆幸,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姓,可能我理都不会理你。”语毕,她便挂断了电话,被子拉过头顶,把一切烦恼都隔断在被窝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