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觉海迷津,明月不归沉内部又新栽种了一颗桃花树,都说桃树最多情,弦泠兮倒觉得草木本无情,多情的是种花的人,是赏花的人,是为花写诗对花酌酒的人。 “泠兮……”非常君看见桃花树下静静伫立的弦泠兮,她是他眼中最美的风景,是他笔下这不尽的情诗,他的声音带着不可确信的微颤:“你回来了?” 弦泠兮闻声回过头,先天人的容貌不怎么会衰老,可她还是注意到非常君鹅黄色的发丝中那一缕白发比以前多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非常君就从失而复得不确定的欣喜转化为略带担忧的责问:“这么久你去哪里了?” “一言难尽。”在她眼里不过是半日光阴,在非常君生命里却已是五百年消逝,五百年能做什么,忘记一个曾经心动的人,还是开展一段新的生活。 非常君不知道弦泠兮经历了什么,他说到底还是寿命有穷尽的,她消失五百年他能等她回来,可她消失千年万年呢?他有多少的阳寿可以一直等待?他是可以耐心蛰伏的猎手,可不代表他会浪费时间去做真心感动天地的事情,对他而言,阴谋诡计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就一定会用,哪怕爱情容不下算计。 “那就慢慢说,吾有的是时间来听你解释清楚。你突然失踪的这段时间,越骄子很生气,他认为是吾把你藏起来了。”非常君无可奈何,他就像是一个对自己落入邪途的弟弟下不了手又心痛的好哥哥。 “越骄子……”弦泠兮想起了那天她没有推开的吻,为什么没有推开?她看着眼前的非常君心乱如麻,两个人的影子在重合,长久的陪伴让她忽略那种温暖的依恋中还可以存在其他的感情。 “怎么了?越骄子有为难你吗?”非常君走近她,他看她的眼神永远都像暖阳般温柔,仿佛在他眼里,几百年离别的时间不会给他们之间造成任何陌生的裂痕。 非常君了解她,她却从来不了解非常君,非常君爱上了她的灵魂,她却只迷恋于他们间完美相处的表象。 “没有。”弦泠兮没有把越骄子吻过自己的事情告诉非常君,她不希望他知道这件事情。 “这次回来别动不动就消失了,不仅越骄子找你,叶小钗死的那一次素还真也疯狂的在找你,还有炎熇兵燹君他们,你已经走进他们的生命里,就不可以什么都不留下就转头离开。” 非常君说的都是别人的事情,他把别人对她的思念说得详细,把别人找她的目的一笔带过。弦泠兮从来都不傻,非常君也知道她不傻,所以,当她听出非常君话里行间的体贴,对他微笑时,非常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就是要让她喜欢上他的眼神,他说的话,他给她的感觉,他要她离不开他。 “吾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遇见了一个自称知道吾过去的神,吾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他要吾留下来,而吾拒绝了。”弦泠兮抬起手放在非常君的胸膛上:“你说的对,人应该往前看,迁延顾步走走停停,只会让自己活在茫然无措中不知如何进退。” 非常君对她亲昵的动作受用无穷,他付出了体贴关怀,耍那些小心机,其实为的也不过是一段情。 “等会儿吾要去德风古道,帮邃无端作证,你和吾一起来吧,顺便也让武林知道你回来了。”其实他都准备出门了,这段时间他已入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就这样他还是遇见了她,如果说没有缘分,他不信。 弦泠兮从桌子上捻了一块茶饼,咬了一口满口香:“好啊,不过邃无端是何人?你为何要帮他作证。” “他是吾当年去儒门,偶然识得的一位小辈。”非常君倒了一杯茶,缓缓的叙述着以前的事情:“他当年因先人之罪自困于儒门,虽然身份卑微,但极具剑道天赋。近来江湖有几场血案与单锋剑有所牵扯,邃无端作为单锋创者,又是戴罪之身,自然会受到怀疑。”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还得特地为他跑一趟,都不嫌累吗?像这种几辈的恩恩怨怨最难理得清楚,儒门没证据不会给他乱定罪的,你就放心吧。” “邃无端需要证明自己和这些血案没有关系,吾不过是举手之劳,能帮就帮了。” 弦泠兮觉得他们的逻辑有些荒唐,她忍不住辩驳道:“应该是怀疑他的人证明他有罪吧,哪能让被怀疑的人证明自己无罪呢?存在已经很难证明了,更何况不存在。用佛家的话就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如果可以随便怀疑一个人,然后让别人证明自己没有做,天下不大乱才怪,这是什么儒门嘛,这么爱为难别人。” 反正是在非常君面前,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他存坏心。 “别这么说,早点证明自己的清白,断绝他人口中的闲话,对他而言也是一桩好事情。再说了,儒门本身的立场也很为难,作为武林正道的标杆,总得有所妥协。”其实非常君在心底里是赞同弦泠兮的,他要不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形象,他也不会去做什么麻烦的证明。 “行吧,吾和你去,去完之后你带吾去吃好吃的。”说几句话应该很快就结束了,弦泠兮觉得只要是跟着非常君,去那些多繁文缛节的地方也不算是太无趣。 “馋猫,本觉禅林的素心第一斋天下闻名,共有锦囊妙法藏玄机,百纳袈裟护金身,青莲三思静定慧,波罗密多闻多时,阿罗汉坐法悟空这五道菜,等儒门的事情结束后吾就带你去吃,好吗?” “当然好,不过这些菜名也真奇怪,吾以为儒门才喜欢取这些花哨的名字,没想到佛门也喜欢这一套。”弦泠兮嫌弃的数落着那些名字,她突然注意到:“对了,本觉禅林里面也有一个觉字,这算是缘分吗?” 非常君一愣,她这个脑袋天天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第六感却又敏锐的不得了。 他含糊说道:“或许吧,能遇见美食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清露洗尘,松籁净心,肃穆华殿威存,浩镇山河长立。这便是儒门现今江湖上儒门势力最为强盛的德风古道,听非常君说九天玄尊之字君奉天就在此处的昊正五道固守。 “你说,儒门的昊正五道如果有坏人来闯关,是不是哪怕他们知道那人是坏人,也会遵守约定,实现坏人的愿望。” “哈。”非常君觉得弦泠兮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意思:“应该不会有人愚蠢到明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还来这里借助他们的力量吧。” 弦泠兮不依不饶的问道:“假如说有呢?假如嘛。” 看在她对着他撒娇的份上,非常君还是认真分析道:“好,就算是有,德风古道第一道是法儒无私君奉天,第二道凤儒无情映霜清,第三道剑儒无涯命夫子,第四道侠儒无踪尹潇深,第五道皇儒无上蔺天刑,他们面对邪恶之徒必不会手下留情,你说,这天下谁能单枪匹马闯过这四关。 又或者说,确实有人能闯过昊正五道,许下邪恶的愿望,可你想想看,他既然有如此实力,又为何要多此一举,昊正五道里的是人不是神,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人能做到的那些事情罢了。” “好吧,那不好玩。”弦泠兮还以为自己可以听到什么有坏人闯关成功,昊正五道虽然内心不齿但仍然会遵守承诺这种有趣又纠结的事情呐。 “你要是想玩可以去试试,以你的能力过关不成问题。” 弦泠兮兴致缺缺,他们能给的她都有了,许愿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给不了吾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非常君想知道什么是她想要而他能给的。 弦泠兮手指绕着胸前墨色的头发仰头笑道:“太多了。”她想要她所有失去又拿不回来的,想要事事得偿所愿,想要永恒的生命永远被幸福包裹,想要尝遍七情六欲,看透人间百态。 “太贪不好,如果什么都想要,到头来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他想要的就不多,就是站在顶峰,就是得到她。 “如果什么都不想要,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修道人追求断情绝欲,以达仙途,那她就追求爱憎悲欢,以求人心。 “自控是强者的本能,欲望只要有一两个便足够奋斗一生了。” “非常君你想要什么呢?” “爱出得返,总有归途。”非常君踏在人与鬼的边界,他爱人不敢明说,人爱他不敢相信。 “这太简单了,哪需要一辈子。” 说出来简单的事情,往往是最难得到的,他看着弦泠兮不以为意的笑容,问道:“你有吗?” “吾又不想要这些,就算吾想要,吾也很快就能做到……”弦泠兮突然想起了她曾对素还真的痴恋,爱出不得返,想起了浮华梦阁的废墟,不见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