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之虞,一座存在于虚无空间,与世隔绝的瑶池仙境。空间内云雾飘渺,巨大的悬空瀑布气势恢宏从天而落,如银河落于九天之上,湍急的水流捶打在陡峭险峻的岩壁上,将石头原本的尖锐的棱角变的圆润。水到了下游,分成三股清流,汇聚成河流,灌溉整个参商之虞下层的土地。 而瀑布上游则接沿着巨大的湖泊,深邃的湖泊如同巨大的翡翠镶嵌在山崖上,湖水清澈,碧绿,晶莹剔透,太阳的金辉透过层层云雾揉碎了撒在水面上,就如同给这翡翠镀上金色浮雕。 湖泊旁是茂盛的梅花林,红梅点点,娇艳迷人,这些梅花形成奇阵,困住因时间裂缝而误入此地的外人。往梅林深处走去,百花攀成的天梯出现在眼前,白云为阶,藤条为引,紫蝶开路,顺着阶梯往上,就是这里的主人居住的地方。 弦泠兮已经渐渐习惯了这千百年来的独处的孤寂,她那眉宇之间的清冷是不明世间百态的冷漠。 如果不是因为神州动荡,她那为数不多的好友九天玄尊写信给她,她或许会守着师父的那片梅花林,永远不离开。 此时正是人间东皇天绶二年,神梳纪元七年。前些时日,一股莫名灾厄从东边带来死亡的黑暗,侵略中原。 悬崖之上,弦泠兮应九天玄尊之约,静静地在此等候,她望着脚下这天地山川,在心里做下了一个勇敢的决定。 七彩祥云随风涌动,九天玄尊腾云驾雾,落在她的面前。见到她被时光遗忘的绝美容颜,九天玄尊定了定心神,寒暄一句:“好友,多年不见。” “多年不见。”弦泠兮的目光落在他的眉间,心想他如果少操心一些事情,皱纹就不会这么深。 “见到你愿意出现,吾就心安了。厄祸之力毁天灭地而来,已突破三界之限,使得群魔乱舞,人间将因此而化为炼狱,请好友务必入世。”九天玄尊言语低沉,他的额头间刻着深深地沟壑,身后插满了蜡烛,弦泠兮看着自己很久才会见上一面的好友,不明白天地失序和他有什么关系。 悬崖的风吹的破碎的沙石往崖下滚落,弦泠兮的周身罩了一层透明的结界,隔绝外界的风尘,只听她柔声道:“好友你登已仙道,凡尘俗世的一切便已经远去,又何必再为这些事情烦心呢?” 九天玄尊坚定的握着拳头道:“神州有难,吾若只能冷眼旁观,那吾等这仙道又有何意义?吾之初心,便是为了点化众生,弥平天下灾祸,若违此初心,吾道有损。” 冷风飒飒的吹,九天玄尊仙风道骨,衣袂翩飞,他是一个刚毅而固执的人,这股几乎是无情的固执才使得他在仙道上得到偌大的成就。 弦泠兮没有他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她有些如同月光般清冷的心:“改变天道需要牺牲很多。” “为了最后胜利的结果,过程中,所有必要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九天玄尊话说的有些冷酷了,他的手段虽然近乎于无情,但是本质上,他还算是一个有着正义之心的圣人贤者。 “随便你吧,时机已至,吾会入世,但吾不是为了阻止厄祸为祸武林,而是为了吾自己。”弦泠兮施施然起身,黑发如瀑,她抬头看着天象,觉得自己是时候入世了。 九天玄尊也抬头看着天空,他眼里看见的是云层里的暗涌:“好友是为了天命,还是为了求证自己的道?” 在九天玄尊心里,他和弦泠兮虽然是好友,但其实他并不了解她,只知道,她有着世间罕见的美貌,虽然外表总是保持少女模样,生性也淡漠,纯然,但是骨子里却是一个危险的存在,她无是非观,做事从来随心所欲。 “哈,你高估吾了,吾不受天命所规,与其说求索吾之道,不如说,吾要寻找一些吾没有的东西。”弦泠兮看着天边风起云涌,她那双翠绿色的眼眸充满了迷茫:“从师父死去的时候,吾的心便已经泛起了涟漪,仙也罢,魔也罢,吾没有好友你那嫉恶如仇的情怀,厄祸之事,你想插手,那是你的事情,作为朋友,吾只望好友你能够小心行事。” 弦泠兮既然不愿意出手,九天玄尊也不好勉强,他其实并不了解弦泠兮,他们之间所谓的友情,更是极为寡淡。 九天玄尊诚心告诫道:“好友,既然你准备入世,吾也有一言相送,死心化性,万教归一,好友你心境纯然,切勿沾染太多凡尘俗世的尘埃。” 风吹过弦泠兮也融合淡淡的梅花香,她体态优雅步伐轻挪来到悬崖边界:“吾告诉你要超脱,你却为厄祸染尘,如今,吾入世历练,你又告知吾勿染尘埃,看来这人世间的道理,你同吾都心如明镜,但要用诸于己身,却是难啊。” 九天玄尊沉默,弦泠兮虽然不是因他而出,但是她的力量不可控,如果以后她走上邪途,他定然会站出来阻止。 在告别九天玄尊后,弦泠兮回到参商之虞,师父的画像就挂在房间里,画里的人仿佛昨日还陪伴在她的身边。她看着画像,心念一动双眼模糊:“师父,吾以为时间能让吾忘记,可是时间只会让吾更加痛苦……” 她离开这里,是为了解开时间留下的困惑,也是为了抚平师父离去带给她的伤口。外界有没有这个能力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苦境大地,令弦泠兮没有想到的是,她刚刚离开参商之虞,脚一落地,就看见旁边的草丛里躺着一位身受重伤的和尚。那和尚有着强大的元神,纵使身体毁灭,元神也能存活一段时间。 苦境遇见强者的概率这么高吗? “你是何人?”那人暗中提真气,警戒心极强。 本着对第一个遇见人而心生的善意,弦泠兮说道:“吾是谁不重要,和尚,你身受重伤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入轮回再休,要么夺舍他人。” “施主你……噗……”他话说到一半又是口呕朱红,鲜血染湿了他朴素的僧衣。 见他血流不止,弦泠兮好心建议:“你还是不要再开口了……” “嗯?怪了。”梵天似乎是在一瞬间窥探到了什么天机,他眼睛一阵刺痛,血泪流下:“天命……你之天命……心不动,则不伤……心若动,万劫临身。”同时,天边晴天霹雳,三声炸雷横空劈开,振聋发聩。 “什么?”弦泠兮不信天命,初到苦境,她还想多问着什么,却看见此人彻底晕了过去。 她在原地踌躇不决,最终还是决定把他抬到一个山洞里,这个和尚身材健硕,弦泠兮如果不用法术,根本抬不起来他。 到了山洞,弦泠兮轻手轻脚的放下梵天,为他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再细心的为他包扎伤口,然后从参商之虞拿出粮食,水和伤药,放在他的身边。 “心不动,则不伤,心若动,万劫临身矣。”弦泠兮喃喃自语,重复着梵天告诉她的话,仿佛是想起了悲伤的往事,眼眸深处泛着幽光:“自从师父死后,吾的心,便不可能再平静了。” 弦泠兮心里有一道谁也不能触碰的伤疤,那外表结疤的伤口内在已经腐朽溃烂。所有人都能看得见她的伤口,每当别人只出一次,她的伤口就流血一次。 其实,只要她把自己的血给梵天,梵天受伤的躯体就会恢复如前,可是弦泠兮并没有那样做,因为她不会善良到割破自己的血管去救一个刚刚相识的人。 哪怕那个人,身负救世的天命。 苦境到处都是战争,弦泠兮带着还没消失新鲜感在这硝烟弥漫的土地上乱逛,可能是目标太过于显眼,她遇见了一个穿黑袍的男人。 那人手握巨大的黑色镰刀,全身充满了黑暗诡谲的气质。弦泠兮看着他,他也看了过来,双眼对视间,弦泠兮仿佛看见了炼狱。 “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出来这里?”这是弦泠兮来到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二个值得她注意的强者:“这里是人间,吾感觉到你身上的黑暗力量,无比强大,这股力量,不应该属于人间。” “吾是死神,降临人间,并非杀戮,也非救赎,我只想完成我自己的游戏!”死神的声音优雅而低沉,他全身黑气翻涌,一步一步接近弦泠兮:“无知的娃儿,吾看得见你内心的迷茫,如果你告诉吾,吾可以把你从黑暗的深涡里解救出来,当然,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不需要。”弦泠兮摇了摇头道:“吾不向任何人许愿,哦,神明也一样,毕竟,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奇迹。” “你可知道拒绝死神的下场?” 空气里寒意陡升,炼狱之景扑面而来。 弦泠兮面对来自死神的恐怖威胁,不慌不忙,她平静的伫立在那里,风依旧,云依旧,花香依旧:“不知道。”她也不怎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