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如碧落一样受到乐声感染的还有不少,修为低的的妖怪们甚至已经开始在大堂里东倒西歪的随乐声起舞。 方才被女妖们围坐在中间的小和尚,此时被两个女妖一左一右的架在中间,跟随乐声跳来跳去,时不时撞到桌椅,引起一阵碗盘翻倒破碎的声音。 “不好,弇山人来了,快把耳朵堵起来!”不知是谁大喝一声,惊醒了许多已经恍惚不已的妖怪。 众鬼魂无声的紧紧凑到一起,躲到角落里,妖怪们则急急忙忙伸手捂住耳朵。只有凡人和神仙,以及少数修为不错的妖怪们,能镇定自若。 碧落眼前浮现出阿白给她戴花的样子,忽而又变成他冷嘲热讽的样子。她脑袋昏沉沉,又是傻笑又是嘟嘴,看起来无比痴傻。 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暗中凝视,见她脚步虚浮的后退两步,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渴望,手上悄无声息亮出尖利的爪子,移动脚步就要过去。然而不过一瞬,一道黑色身影已经移到她身边伸手捂住她双耳。 碧落四肢虚软,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随乐声翩翩起舞,耳朵边忽然多了一双手牢牢捂住。那双手灼热有力,仿佛给她注入了力量,体内的躁动和虚弱一扫而光,方才萦绕在耳边的乐声也渐渐低下去。 “笨蛋,不知道把耳朵捂住吗?”阿白慢慢放下捂住碧落双耳的手,满眼鄙夷,落下的右手却顺着碧落的左臂滑下,最后顺势牵住她柔软纤细的左手。 碧落定定望着两人相连的手,心中再次闪过莫名的熟悉,快得抓也抓不住。她顺着阿白的牵引一起进了客栈,阿白转过身,空着的那只手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一股电流便从那一处传遍她全身,直到那阵阵神奇的乐声在她耳中变成普通丝竹声。 客栈里,黑白无常已经手脚迅速的给妖怪们耳朵里塞上耳塞,方才形状颠倒的妖怪们有的趴在地上,有的垫着脚尖,有的甩着尾巴,此刻忽然清醒,一低头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纷纷面红耳赤的回到座位上,不敢抬头。 方才拉着小和尚的两个女妖羞怯的红着脸松开手,小和尚一得自由,就晕头晕脑扑通一下跌坐到地上,十来个女妖又是一哄而上,把他围在中间。 好在大部分妖怪都被堵住了耳朵,这边的声响没有引起更大的骚动。 乐声终于到了客栈门口。原以为会看到数十个手持乐器吹拉弹唱的人,想不到走近的只有三五个样貌清秀俏丽的少女。 少女们皆身段柔软挺拔,穿着样式统一,颜色各异的袄裙,梳着双环髻。她们的肩上各歇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鸟儿,鸟儿通体灰色,只有脑袋上一簇羽毛与少女们各自袄裙的颜色相同,有的彩色羽毛只有数根,有的则已经蔓延到鸟儿的脖颈处。 那些鸟儿一个个张着嘴,发出的却不是寻常的啾啾鸟鸣,而是方才众人听到的丝竹乐声!被堵了耳朵的妖怪们听不到乐声,可抬头一见这几个女孩儿,眼里又露出几分恐慌,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为首的那个穿粉色袄裙的女孩子,肩上的鸟儿整个脑袋的羽毛都是粉色,在进门之前,先挥手止住了肩上鸟儿的鸣叫,另外几个女孩子见状也纷纷效仿,只有一个穿着红色袄裙的女孩子看来魂不守舍,她肩膀上的鸟儿头顶一小簇鲜红,见别的鸟儿都停了鸣叫,它的主人却没动静,一面张着嘴继续唱,一面又时不时拿滴溜溜的眼睛看主人。 “小莲,我们要进客栈了,不能再鸣唱了。”为首那个女孩子微微皱眉,出声提醒那个叫小莲的女子。 旁边的小姑娘悄悄推了推小莲,她这才忽然回过神来,止住了鸟儿,又默默低下头认错:“对不起,霜儿姐姐。” 霜儿无奈的叹口气,苦口婆心劝道:“小莲,听姐姐一句劝,别再想他了,咱们弇山人不能和外族通婚,这是祖训,违背不得。” 小莲仿佛被踩了痛脚,原来垂着的脑袋蹭一下抬起来,眼里闪着恼怒和不相信:“为什么不行?我不明白!” 霜儿见她这模样,只觉一时间说不通。旁边一个穿着黄衣的小姑娘,正是方才提醒小莲的那个。她扯扯小莲的衣袖,小心翼翼道:“可是小莲,我们都看到了,他身边明明还有一个女子呢……”她声音越来越低,似是怕伤害小莲。另外两个穿蓝色和青色袄裙的女孩子也默默点头。 小莲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她撅着嘴倔强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都告诉我了,他只是同情那个女人,他们不会在一起的!” 霜儿摇头示意她们不要再说,转身就领着几人进了客栈。 碧落见到客人进来,下意识从阿白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移步上去。阿白手中忽然一空,心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转头朝方才小九儿的方向看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是时候解决这个祸害了。 “这位姐姐,请为我们准备四间房间,再备些新鲜的吃食送来吧。”霜儿温柔的吩咐完,又开始分配房间。她指着蓝衣女孩和青衣女孩道:“秀儿和小卉住在一道。”又指着黄衣女孩和小莲道:“小莲,你和云儿住在一道。等简师兄来了,咱们便一起回弇山去。” 小莲似乎想独自住一间,一听霜儿的话,立刻赌气道:“霜儿姐姐,我不想和云儿住在一起,她总是吵吵嚷嚷的!” 云儿原本欢快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十分难堪。她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我会注意的。” 霜儿很有大姐大威严,当下严肃道:“就这么定了。小莲,云儿是你的师妹,你该多照顾她。” 小莲闻言恶狠狠的瞪一眼云儿,云儿则尴尬又歉疚的冲她笑笑。碧落绷着脸与她们算清了价钱,便领着她们上楼:“几位客官请随我来。” 几个女孩子仍是叽叽喳喳的,住了不同的房间关了门,终于没声儿了。碧落回到大堂,就见方才的十来个女妖已经走了,留小和尚一人精疲力竭的瘫坐在椅子上。而其他一副提心吊胆样子的妖怪们好像都松了口气,只是塞在耳朵里的耳塞还是不敢取下来。 一个小树妖跑到碧落身边,紧张兮兮问道:“碧落娘子,方才那几位,要到几时才走呀?”他耳朵里还塞着耳塞,说话时自以为声音隐蔽,实际上却是扯着嗓门大吼。 碧落被他吼得禁不止悄悄后退一步,努力保持住清冷的表情摇头道:“不晓得,看样子得住上两三日。” 树妖听不见她说话,让她一连重复了三遍,又盯着嘴唇辨认半天,才听懂,摇着头叹息:“作孽呀作孽,得有三两日摘不得这耳塞了!” 这句话又是扯着嗓门大吼出来的,方才恢复些精神的小和尚被他这么嗷一嗓子,又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厨房里,老黄师傅不在。白饭有现成的,只差个炒菜。碧落四处寻了寻,最终找到一筐新鲜香菇和一块猪肉。 她将香菇和猪肉切成片,香菇备用,猪肉则用盐、料酒和湿淀粉腌制。接下来,又切些葱姜,与酱油、花椒、胡椒粉等调成汁。 铁锅加热放油,待油温差不多时,她便将肉片丢进去翻炒。鲜红的猪肉片在油锅里渐渐褪色定型,待肉片散开后,便倒入切好的新鲜香菇一起翻炒。 鲜菇遇上鲜肉,很快就在油锅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碧落闻着香气浓郁时,便倒入调好的汁,翻炒一会儿,待起泡时,便迅速出锅装盘。 一共五个女孩子,除了香菇炒肉,碧落想了想,又做了个西红柿蛋汤,将饭菜分装成五份,放进个大食盒,便提着上楼了。 霜儿、秀儿和小卉都是温和的姑娘,笑眯眯的夸饭菜好吃。到了小莲和云儿的房间,碧落还没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小莲尖刻的声音:“你都没洗澡也没洗手,手还是脏的,怎么能碰到我的床!” 云儿道歉的声音立马传来:“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去洗手!”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从屋子一边跑到另一边。 小莲没好生气道:“算了算了,碰都碰了,再洗又有什么用?真希望简师兄赶快来,这样我就不用和你住在一起了。” “对不起。”云儿听起来有点委屈,顿了一瞬,又忐忑道:“小莲,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吧?” 小莲一下子又炸毛了,大声喝道:“不用你管,你有空就好好修炼,这么久了,你的鸟儿才有一片黄色羽毛,连秀儿都比你多!” 云儿似乎也急了,这回没有急着道歉,反而焦虑道:“这怎么行?你要是喜欢上了他,简师兄怎么办?” 小莲不耐烦道:“关简师兄什么事?我又不喜欢他,你要是喜欢,你拿去好了!” “真的吗……”云儿才说完,还没得到小莲的回答,就听到了敲门声。碧落正拎着食盒站在门外。 云儿跑来开门,接过她手中的食盒,才打开就闻到了香味,脸上立刻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小莲则冷着脸,接过已经拿空的食盒,走到门口往碧落怀里一塞,随口道声谢,就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屋子里又传来鸟儿的鸣唱。这回是个二重奏,听在碧落耳朵里,已经失去了神奇力量,只是普通的悦耳乐曲。她眼前浮现阿白在她眉间轻点,和众妖怪们闻声起舞的画面,心里有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