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便是云雾缭绕的蓬莱,一派祥瑞之气,此时还未到晌午,朱棠以为自己算来的早的,却见海上飞剑灵兽数量庞大,普通人的船只也有靠岸的。 “呦,早就听说今天要来个大人物啊!”说话的人是个俏丽的翠衣少女,看起来和慕尚差不多大,站在一艘大船上,那船看起来不错,想来这少女也是个家境不错的,但是跟皇室还是比不了的。这少女将“大人物”三个字咬的特别重,一脸傲气:“你就是那个什么‘上下’公主?真是好气派啊!” 一名白衣青年从船舱走出来,站到那翠衣少女身边,道:“昭妹,莫逞口舌。” 那白衣青年对朱棠的方向简单行了一礼,朗声道:“既然入了仙门,便不必拘凡人身份,舍妹心直口快,公主莫要见怪。”这话明着是赔礼道歉,但是礼数不周,也听不出什么歉意,反而表露出对公主头衔颇为不屑。那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但是修仙之人岂能单从外貌判断? 朱棠也摸不准二人底细,修仙之人本不必用凡人的交通工具,驭灵兽,御剑都比乘船拉风而且方便,乘这样的船而来的要么是学艺不精的小门派,要么是有心修行的人间土财主。朱棠回头看了一眼修斓,见修斓嘴角含笑,一脸的胸有成竹,心里便明白对面这两个挑事的人不是什么值得费心的角色。 “我乏了,修斓,你替我好好招待客人。”朱棠抬手打了个哈欠,便看也不看那二人。 “切!好大的架子!仙门也装不下你了!不过是个凡人,公主又怎么样?在这儿,照样不值一文!”翠衣少女叫道。 “是啊,公主一文不值,阁下又值得几文?”修斓讥笑道。修斓若是个好惹的软柿子,那百年前也坐不得魔君之位了。 那翠衣少女秀眉一蹙,刚要争吵,便被那白衣青年拦住,那青年名秋典,是个不会和稀泥,惯会搅屎的,道:“昭妹,她到底是皇族,在人间被人宠惯的,咱们是仙门,应给她几分薄面。” 翠衣少女名叫秋昭,听秋典这样说了,也算是安慰自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不下仙门世家的自尊心,找回了一点优越感,道:“是了是了,典兄说的有理。” 朱棠听得两人对话觉得好笑,道:“我慕尚出身人间,自是不懂仙门礼数,两位礼数周全,我也不能失了天家风度。”朱棠拍了拍手,笑道:“随便来个人,替我送份见面礼给两位仙人。” 修斓手下的一位方士立刻站出一步,道:“属下领命!” 朱棠自然是不记得修斓手下的方士都叫什么名字,这些人有很多都是修斓在魔族的下属,有名字也是假的。 那名方士在御天监中任职多年,名曰司辰,此人不善言辞,手段却是有的。 只见水下暗流涌动,包围了秋昭的大,轰的一声,船体便弥漫上裂纹四分五裂,秋昭惊叫一声,便要落入水中,秋典却是有点本事,当机立断召出飞剑,踩在飞剑上拉起秋昭的手飞到半空,秋典的御剑术并不高明,此时又带了一个人,根本没办法随心所欲,更没办法飞到岸上,只能这样摇摇晃晃维持着。 秋昭却是受惊不浅,一艘船就这样顷刻间支离破碎,毫无预兆,这得是什么样的能力?这个草包公主怎么随便一个下属就这么厉害? 秋典却是心疼船舱里的法器,他这次护送堂妹参加蓬莱海会,是长辈嘱托的,所以他借机跟家里的长辈要了不少法器符篆,就这样都落了水,捞也捞不回来,如何不肉疼! 朱棠也没想到手下人出手这么重,不过这正合她意。朱棠佯装发怒,对那方士道:“不懂礼数的东西,退下!” 然后抬起头,看着半空中像猴子捞月那样摇摇欲坠的秋家兄妹,微笑道:“两位仙人,是我家杂役不知礼数,怠慢了贵客,只能委屈两位乘飞剑靠岸,船体毁坏的损失我稍后派人送上。” 秋典若是有这个本事,早就带着堂妹飞走了,哪还会留下来让人看笑话。飞剑带着秋昭,此时如有千斤重,秋典双手结印,默念咒语,头上汗珠直落,才勉强维持两个人不从半空中掉下来。 “两位可是没办法靠岸?也是了,是尚儿考虑不周,以为仙人都是能腾云驾雾的。”朱棠掩唇轻笑,秋家兄妹只觉得无比讽刺,恨的牙痒痒。 “不如就乘我们的船上岸吧。那个谁,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将这两位神仙请下来。”朱棠招呼司辰,然后转身进了船舱,看也不看秋家兄妹。 司辰领命,抬手弹出一枚石子,打在秋典的飞剑上,只是一枚小小石子,秋典觉得剑仿佛撞上了什么高山巨石,踩在剑上的双脚一麻,再也控制不好飞剑的力度,两个人就这样惊叫着从半空中落下,摔在甲板上。 这可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秋昭充满敌意地看着周围的仿佛在监管他们的方士,觉得自己和秋典就像两个囚犯,心中暗道不好,原本是看这人间公主乘船用度奢侈豪华,料定是个不学无术来仙门镀金的骄纵之辈,仗着自己秋水门的出身,想给她些下马威,却没想到这公主确实骄纵得超乎想象,还带了些厉害的仆从,反而让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丢尽了颜面。 朱棠进了船舱,修斓紧随其后。 朱棠在椅子上坐下,贴身侍女立刻跪下帮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朱棠神色有些不悦,想拿杯子倒水,刚伸出手,一个小丫鬟便恭恭敬敬将泡好的茶递上。朱棠皱了皱眉,心中很是不舒服,看那些丫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也不好发火,心想这慕尚公主真是个麻烦至极的人,只怕对下人也算不上和蔼可亲,自己脸色不好就将她们吓成这样。于是将扯衣服的,递水的,扇风的丫鬟统统赶了出去。 朱棠心中还是有火,不想拿丫鬟撒气,便拿了修斓开刀。 “没用的东西!”朱棠瞪向修斓。 “???”修斓一头雾水,转而明白了朱棠为何发火,嘴角挂着邪魅的笑,道:“公主好大火气,舍不得训斥侍女,便拿臣来泄火?” 他这话说的别有一番意思,朱棠死时年龄尚小,自然听不懂他话里有话,转头看了一眼甲板上,问道:“那两人什么来历?” “看那废物御剑的功法,应是秋水门嫡系。” 朱棠觉得自己多年前不知道在哪好像听说过这个门派,脱口而出道:“月舞彤云锦袖长,瞳生秋水玉成双?是个很厉害的门派吗?” “没想到他竟然将这句诗教给了你。”修斓有些意外,继续道:“你可知此诗是你师父一百二十年前在秋水门门主的生辰上写给她的?” 朱棠自是听不出修斓说话中的“她”或者“他”是男是女,直觉却觉得这秋水门的门主定是位女子,不仅如此,还应当绝代风华,舞姿出尘,否则怎担得起“月舞彤云锦袖长,瞳生秋水玉成双”这样的诗句? 朱棠觉得心中有些酸楚,一些微妙的小情绪生出来,让她的死去又借体死灰复燃的心又一点点凉了下去。 修斓何尝不知道这个消息刺激到了朱棠脆弱又敏感的内心,他毫不怜香惜玉地继续说道:“秋玉瞳和你师父,当年确实是被很多人看好的一对神仙眷侣,天生一对,天作之合,若不是一百年前因为我做了那些事,蓬莱和秋水门也不会决裂。公主殿下,你应当感谢我,不然今日,除了能见到你师父,还能见到师娘呢。” 修斓伸手挑起了朱棠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似乎真的在等朱棠感谢他。朱棠不想听他胡言乱语,将脸扭到一边,心乱如麻。 师父真的喜欢秋水门的门主吗?秋玉瞳,真是好听的名字,那句诗将秋玉瞳的名字拆分嵌入,可见是用了心思的,师父那样清冷的一个人,与她相处的那三年,露出的宠溺与纵容情绪也是屈指可数,如何会对另一个女子露出那样细致的思绪?师父也会在月色中思慕一名女子,爱一个人到痛彻心扉吗? 朱棠不敢去想象。毕竟季竹与秋玉瞳认识在先,在那样光风霁月的仙人面前,自己又是普通至极的凡人,更是沦为鬼道,怎么样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又为何要出现碍了他们的眼? “我不想去蓬莱了……我不想去了。”眼见船已经靠岸,朱棠的心中竟然萌生出了退意。 可是事到如今,哪还能由她做主,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