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见到师父就无悔了,不管你是死是活,是人是鬼,只要再见他一面,如今你见到了,投胎去吧。”黑衣人道。 朱棠咬咬嘴唇,吐出两个字:“我不。” 困居墓室,年复一年,只有在月盈转亏那一天才能出去,吸食路经此处的无辜之人精气血肉,如此才能让她继续保持魂魄不散。 久而久之,没有人再敢从这里走过,山成了荒山,坟,成了孤坟。 “幻想就是会破灭的。你看他留给你的,诛邪阵,低等术法,他连亲手了结你都不屑,你就像是蝼蚁呢。”黑衣人发出低低的笑声,转过脸来看着朱棠,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是朱棠能感觉到黑帽下边有两道阴冷的目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这种感觉,没有人比身为厉鬼的她更加熟悉,那种阴冷,是死亡,是腐朽,是绝望。 一股怨气在朱棠的肺腑间升腾,烧得她撕心裂肺,想大喊大叫,可是她的喉咙又仿佛被什么堵住,让她喊叫不出来。这个苍白而虚弱的魂魄缩成一团,低声呜咽。 凭什么……凭什么…… 不甘心……不甘心…… 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像是个魔鬼,他的声音仿佛有什么阴暗至极的穿透力量,冷冰冰的直击灵魂,在朱棠的脑海中回荡:“蓬莱弟子三千,你师父从一开始就没有承认过你,你和一个偷偷养在外面的外室也没什么区别。” “不是的……不是的……”朱棠辩解着,低声喃喃。 “除了你和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与他相识,甚至设下海天结界阻止你去找他,他一开始就是在玩弄你,不然为什么不公开你们的师徒关系?” “不,不是这样,师父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仙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朱棠捂住耳朵,用最大的力气喊起来,企图压过黑衣人的声音。 “你叫他一声师父,他教了你什么?弹琴唱曲,诗词歌赋,无非是欢场娱人的把戏,可教过你一点□□定国做一番大事业的东西?你不过是他养的一只金丝雀而已。” 朱棠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还是分毫不减传入她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的诛她的心。她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是鬼魂原本也是流不出眼泪的。她只能无力地重复一句话:“不是的……别说了……别说了……” “别怪他不拿你当徒弟,你不是也没有把他当做师父么?”黑衣人继续端详着朱棠的头骨,道:“美人在骨不在皮,真是无端可惜了你这好皮囊,你从小就是个美人,不然他也不会看上你。” “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而已,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没有!”朱棠尖叫着,像是一只自卫的小兽,竦起全身的尖刺。 她相信她的师父,她相信季竹不是那么龌龊的人,那样一个仙风道骨,踏着飞剑落下来的时候仿佛把一整个庭院的月光都披在身上的男人,怎么会是一个骗子? “不要把仙门想的那么好。”黑衣人伸手想摸摸朱棠的头,朱棠躲开了。“哭吧哭吧,你的怨气,会让你更强大。” 虽然看不到脸,但是此时黑衣人的斗篷之下,似乎散发出来可怕的狂热气息,他将朱棠的白骨提到朱棠面前,下一秒,朱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骸骨在黑衣人的手中分崩离析,化为粉末,只留下那件红色的嫁衣。 “你疯了……”朱棠跪坐在地上,圆睁着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看着自己的骨灰从黑衣人的指缝滑落,像是微不足道的尘埃,风一吹就散了。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对于一个鬼来说,生时所熟悉的人和事物都在年复一年中变了,人死了,就留不下痕迹了。墓穴,骸骨,就是在人间最后的联系了。 墓穴着起火来,熊熊的烈焰燃烧着,吞噬着,不可挽回的炽烈将这个黑暗,压抑的小小墓穴卷进火舌中,季竹残留的符咒在火光中腾起金色的细小条纹,随后化为乌有。 黑衣人走向朱棠,步伐从容而优雅,他将那件红色的嫁衣披在朱棠身上,极尽温柔却还是让朱棠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火光映在嫁衣的绣线上,流光溢彩,美到极致,却让人觉得如坠冰窟。 他低沉的声音在朱棠的耳边响起,仿佛在吟诵诗句:“我的新嫁娘啊,恭喜你,成为一个孤魂野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