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掌门殿,迎面走过来一名青衣女冠,那女冠个头不高,穿着看起来素净没有过多装饰,可是仔细看便会发现她衣襟上用同色丝线绣的暗纹,很是精致。那女冠看起来很年轻,生得一张圆润白净的鹅蛋脸,本是个温婉的俏丽佳人,却剑眉入鬓,平添几分英气,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也冷冽了几分,如空谷幽兰高不可攀,衣衫虽然不够华丽,眉目间却隐隐有几分贵气。 季竹行礼道:“仲兰师姐。” 那女冠看到了季竹,还了一礼,微笑起来,那一张冷漠的脸上才有了几分生动的颜色。 “四师弟回来了?”仲兰的声音平和,没什么情绪起伏,称不上婉转动听,甚至有一丝沙哑。“师父可是与你说了那件事?” 季竹见仲兰神色凝重,问道:“何事?” “衔灯现世了。”仲兰道:“我前日观星,看星象不妙,便禀告了师父。此事绝密,师父没有跟你说,想来是已有对策。” 仲兰是以心入道,虽然不擅武力,但占卜观星之事没有人比她更擅长,她预见的事情不会有错。 “地魔未死,人魔出世,天魔恐怕会成为最大的变数。”仲兰道。 “三魔同聚,真是多事之秋啊。”季竹的心沉了下来。 修真界和魔族向来势不两立,因魔修入道门槛低,进阶快,堪称一条捷径,但是魔修不受约束,往往见血之后便损了心性,最后为祸一方,所以此道为人不齿。 这位天魔身份不知,姓名不知,亦不知为何入魔,他的出现,在修真界掀起了一片风波,一时间魔修风头无两。 此人号称天魔,性格怪异,嗜血嗜杀,都说魔道损人心性,这位天魔大人也不例外,沾了血之后便停不下手,从一个备受关注的魔界天才,渐渐成了个呼风唤雨的大魔头,为了不让人间生灵涂炭,修真界聚集了千百修士,在妄海上,以同归于尽之势诛杀了天魔,天魔临死前留下一句话 “朱雀衔灯,三魔乱世,我,必将归来。”。 之后魔族归于平静,两方相安无事一直没有太大的动荡,可是该来的总会来,在朱雀所属的北方,出现了衔灯星象,天魔留下的预言还是实现了。 “四师弟,别怪师姐多言。你因剑入道,天资虽好,但心性却不够坚韧,应专心修炼不宜分神,师父说过让你不要过早开坛收徒,也不是全无道理。”仲兰淡淡道。 “我一直谨记,二百余年只收了……六人而已。此次蓬莱海会上我便不收徒了。”季竹低声应允,说到六人的时候,顿了一下,声音有些苦涩。 蓬莱海会三十年开一次,有心向道者,只要没有超过十六岁,不拘出身来历,都可以上蓬莱参加选拔考试,优胜则可以进蓬莱当普通修习门生,若是有缘,则可以拜师。 季竹师兄弟四人,师承掌门,大师兄伯梅为气宗宗主,三师兄叔菊为术宗宗主,季竹为剑宗宗主,二师姐仲兰掌管蜃语楼,负责管理蓬莱大大小小事务与藏书档案。除季竹外的三人,无一例外都收了数百门生,亲传弟子也有几十人,比起来季竹的弟子确实很少。 青衫的道人独坐在山巅,遥远的海风跨越过山岭与结界,拂在面上。满天星辰辉映,内府气海循环,将天地灵气纳入体内,仿佛与天地为一体。 忽然有人敲门,季竹睁开双眼,身边场景变换,从孤寂的山巅瞬间变成剑宗问仙阁,几支刻着符咒的长明灯摇曳。 季竹理理衣服,正色道:“进来。” 来人是苏茗,苏茗行礼道:“师父,请问师父可是已有蓬莱海会收徒人选?” “何出此言?”季竹道。 “蜃语楼存放剑宗弟子魂玉处多了一枚空白魂玉,仲兰师叔遣弟子来问问师父。” “是我放的,不必惊慌。”季竹抬起手,向着蜃语楼的方向结了个召来印,只听啪的一声,夜幕中一道流光飞入了季竹的手中,是一枚圆形白玉,温润非常,泛着道道灵光。 “……师父,你打碎了二师叔蜃语楼的窗子……”苏茗小声道。 “……无妨。”季竹一愣,苦笑道:“是为师大意了。”季竹将那块空白的魂玉收在袖中,神色如常。 “弟子斗胆,请问这魂玉是为何人准备?”苏茗问道。 “一个已死之人。” 魂玉是修行之人入门派后以真元之力注入,做记录之用,如果魂玉之主死亡,魂玉便会变成普通石头,这一句“已死之人”让苏茗一头雾水,死去的人,如何能用魂玉? 从问仙阁出来后,苏茗抬头望着夜空,心中有一丝惆怅。他叫住了一个巡夜的师弟,道:“金黎,二师伯的窗子被弄坏了,明天你去蜃语楼整理一天文书吧!” 那名叫金黎的少年顿时站成了一尊直立的石像,脸皱成个苦瓜。蜃语楼的文书又多又杂,少年人自然觉得那工作枯燥无比。 “不用了,我明日亲自过去一趟。” 这声音清冷,苏茗回头一看,季竹站在月下,负手而立,说不出的淡漠。 所拥有的是山河日月,所失去的是爱恨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