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看了,那小丫头让我轰走了。”乌渠权已经醒了,此时正躺在床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头顶上方。
“您……觉得怎么样了?”
“放心,死不了。”
范成风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曾经他们有那么多的话说,可以秉烛夜谈到天明,从四方游历到家国情怀,甚至对姑娘的懵懂情愫,他们无所不谈。
可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范成风明白,他们之间已经横亘着太多太多,不可逾越的东西。
“我还能再叫你一声范大哥吗?”
乌渠权静静地说道,他依然目视着斜上方的虚空,声音里有一种空茫的脆弱。
范成风忽然泪盈于睫。
“我想了很多年,一直想不明白你心里的道。后来我看到有人死了儿子,邻居劝他节哀,那人不但不感激反而对着邻居破口大骂。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你的道。”
乌渠权对着空气笑了笑:“因为你始终只是旁观着我的痛苦,就像那个劝人节哀的邻居,如果他的儿子也死了,他大概就劝不出口了。你觉得我丧尽天良是因为你的世界不曾被撕碎过,你没有体会过那种恨天恨地恨自己的痛苦,你没有体会过所以你才觉得我残忍。你离开我不是因为你那所谓的狗屁不如的道,只是因为你要保持自己内心的秩序和纯良,你觉得那些东西比我重要而已。”
乌渠权的声音始终很轻很柔,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像是大火燃烧过后,灰烬慢慢冷却时,那种凉薄的温柔。
范成风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他拼命否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么无力。
“不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我比那些重要?无论什么原因,背弃就是背弃。”乌渠权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你如果真得在乎,就应该留下,用你的道来度化我,而不是一走了之。”
乌渠权再一次说得范志诚哑口无言。
秦陌在门口听得叹气,论口才,范成风哪里是这人的对手。
她本无意听人墙角,只是曲水来和她哭诉,说被那人轰了出来,她来瞧瞧怎么回事。
说心里话,秦陌也不怎么想来,这乌渠权性格怪异,身手又极好。她一个弱女子,真怕自己有来无回。
不过现在范成风来了,至少他能保障自己的安全。秦陌再次走了进来。
“范先生没有背弃你,这些年哪怕一直被你的追兵追杀,他也只是在月那的边境徘徊,并没有离你太远。如果他深入大炎腹地,恐怕你就算贵为月那的一国之君也鞭长莫及。他一直都在关心你,只是,就算是菩萨也有不能度化之人,更何况他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秦陌的一番话简直令范成风铭感五内,原来她一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是啊,心里有牵挂的人,他舍不得走太远。
乌渠权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地听秦陌继续往下说。
“至于他为什么离开你,我以前读到过一句话:与恶龙缠斗日久,自身亦成恶龙。他怕自己不仅不能度化你,反而会因为过度感同身受,而变成跟你一样的人。所以他逃走了,并不是你口中的背弃!”
乌渠权扭头看向范成风。
“是这样吗?”
他像个小孩子一般委屈地问道。
范成风用力地点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