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风手里还抓着一把苍绿色的草,正是之前秦陌让他去孤云山寻找的通泉草,而他的右臂和后背都负了伤,天太冷,流出的血早已干固。
范成风却在心里苦笑,这次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秦陌之前恼他吃里扒外,现在肯定又恼他欺骗隐瞒,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他了,而王爷又还记恨着当年的事。
范成风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既想要遵循内心的道,又不能舍弃他人的情义,无奈之下当年只能选择一走了之。可是现在又要怎么办?继续一走了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范某早已不是月那国的将军了。”范志诚语气冷硬,“这次救你就当是全了当年我们的主仆之义,从此以后你我再见就是路人!”
范成风说着朝秦陌跪下:“小姐救了他,范某以母亲的安康起誓,以后誓死追随小姐,觉无二心。”
秦陌不置可否。
那人静静地听着范成风的话,望着他的目光仿佛能噬人,周身散发着浓重的戾气。
忽然,他扶着窗棂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苍白的脸咳出了病态的潮红,他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胸口的衣领,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绝望。
就在秦陌觉得他真的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时候,他忽然一口血喷在了窗台的一束白梅上,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他晕了过去。
秦陌从袖中拿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赤色的药丸塞进那人嘴里。
这是薛若怀云游之前送她的,一共三粒,嘱她关键时候再用,也许可以救命。
“你曾经是月那国的将军,那他又是谁?”秦陌问范成风。心里有个名字几乎呼之欲出,但秦陌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范成风在刚刚喊出那声王爷的时候就后悔了,但同时心里竟然也有一种奇异的轻松。仿佛丢掉了一个一直背负着的沉重包袱。
“你刚刚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对我绝无二心。”
见范成风不说话,秦陌冷声提醒道。
良久,范成风终于开口:“他就是义安王,乌渠权。”
秦陌一时没有说话。
她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处处都是异乡,大炎也好,月那也罢,即使是狄戎,只要不涉及她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危,其实都差不多。
“你当年为什么离开?”
“十一年前义兴王乌渠孙被贵国大将魏无信打败,战死在此地。他留下了四子三女,为了争夺王位自相残杀。长子乌渠葵在杀了老二老四之后,大概觉得杀戮太重,对当时还未满十岁的乌渠权手下留了情。”
范成风说着目光沉沉地看向乌渠权:“从他还是个奶娃娃开始我就陪着他,曾经我们是亲如手足的兄弟,如果不是他把事情做得太绝,我大概会一直陪着他到死。”
秦陌静静地听着。
“王府两百三十八口,从八十几岁的老阿嬷到才出生几个月的小娃娃,他都不放过。整个王府成了红色的地狱,血都流到了几条街外。我拼了命地劝他,乌渠葵已经被他杀了,王位也夺回来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放了吧。可是他担心他们里面会再出一个乌渠权,像他卧薪尝胆,蛰伏十年后杀了乌渠葵那样,总有一天会来杀了他。又或许,他心里太恨了,心魔难消。”
“他恨什么?”
“乌渠葵不仅杀了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乌渠燮,还将他们的母亲卖到了下等妓院,任她被凌辱至死。”
“那安哥是谁?”秦陌问道。
“这是他最恨的地方。安哥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乌渠云所生。乌渠云当年为了自保,出卖了他们,站到了乌渠葵那边。”
秦陌震惊。
以前学历史,早知道皇位之下白骨森森,可那些不过是书上的几行字。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这些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