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阳延峰的晚霞盛景一如既往地出现了。斑驳的树叶之间,依稀射出红色的光影,为这漫山遍野的绿色增添一道道光彩,可今日的山林却再不复往日的平静了。 倘若能够站在云朵之上,很容易发现山林之中追逐的身影。 一只狒狒灵活地在山林之中穿梭,其身后紧跟了四道迅速跑动的身影。 身姿最矫捷是苟松,苟松出生世俗,又身体弱小,远远知道逃之一字的重要性,来到东华山之后,对于各种山路,苟松都能稳当如平地的奔跑。 “你给我站住!快站住!”妮婗好歹从小就在东华山上长大,对于山路远远比后面两个病秧子熟悉得多,故而,跑在苟松之后,但对于刚刚扔石子击中了她的狒狒可谓痛恨至极,一边大喊,一边紧紧跟在两人后面,誓要捉住狒狒,以泄心头之恨。 晚晚由于扶轲的离去,身子大恸,竟然落在了书生柳世芳的后面,看着前面快要被追到的狒狒,不由得急了。 苟松听到身后妮婗愤怒的声音,提起力气,加快冲刺了起来,快了快了,马上就要接近狒狒了。狒狒感觉到后面人所带来的风声,居然灵机一动,借用树枝的力量,几个跳跃,拉开了与苟松的距离。看到与狒狒的距离再次拉开,苟松不由地急了,便拔出自己贴身防护的匕首,准备伺机而动。 突然,狒狒停下了跃动的身影,径直地跳上一棵树上躲了起来,对着前面大吼一声“喔——”。跑在最前面的苟松也感觉到了危机,立马停在狒狒躲藏的那棵树的不远处,握紧手中的匕首。 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后紧跟随的三人达到这里,妮婗见苟松与狒狒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并不上前捉狒狒,不由地怒了:“苟松,你快去捉它啊!” “妮婗,你听……”柳世芳挡了挡妮婗的手,示意她安静,“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最后跑来的晚晚见狒狒躲在那颗树上,不由疑惑:“狒狒?” 狒狒听到了晚晚的声音,手脚并用地比划了起来。晚晚一看这动作,便猜到了狒狒想要表达的意思。 前面危险!有大型动物在接近! 晚晚立马喊着周围三个人躲起来:“快躲起来!有林中霸兽在接近!”话完也不管三人,立马就近找了一颗树爬上去了。 苟松紧跟晚晚的动作找了最近的一颗树,飞速地向上爬到安全的位置,这是山中人生活的一大本事。 听到晚晚的示意后,柳世芳将妮婗拉在身后,闭上双眼,仔细聆听山林中的声音,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山林之中动物在四处慌乱逃跑。 危险! 柳世芳是个在俗世中呆了许久的凡人,虽然也习过武艺但比起常年在山中生活的其他三人来说,这爬树倒有些困难,反而是妮婗先爬到树上,见柳世芳居然还没爬到一半高,不由急了,飞快地通过粗树枝跳到柳世芳要爬的那颗树,将柳世芳拉了上来,柳世芳刚要感谢妮婗,便听到妮婗的话:“我只是怕你出事了,到时候山主找我麻烦,毕竟我是你的向导。” “多谢。”柳世芳听着这傲娇的解释,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唯有读书人常有的礼貌。 众人刚爬上树没多久,便听到“咚——咚——”,一声接着一声,就要接近了!树枝上的众人也能感受到那极大的晃动,抓住枝干,屏息而待。 这究竟是什么猛兽,有这么大的威力? 这是一头蟒虎兽,顾名思义,它看起来像是蟒蛇和老虎的结合体,长着蟒蛇的头,老虎的身子,拥有长长的尾巴,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飞快地朝众人所在的地方接近。 此时,蟒虎兽已经进入了众人的视野,只见蟒虎兽将要从旁穿过众人时,突然停了下来,嗅了嗅,朝晚晚所在的那棵树慢慢的走了过去,对那棵树用力一撞,似要将她撞下来才罢手。 糟了,晚晚有危险! 柳世芳马上示意晚晚,赶快跃到其他树上。虽然树枝摇晃,但对于在山中的人生活来说并不是问题,晚晚借其力,轻轻一跳,便到了另一颗树上,这树下的蟒虎兽居然看到自己的猎物跑了,又改变方向,追着晚晚而去。这一人一兽前后慢慢地远离其他三人一狒狒。 妮婗见此,张大了嘴,十分惊讶:“这蟒虎兽是成精了吗?” 柳世芳倒望着蟒虎兽追着晚晚而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我们还是先下去吧!” 妮婗和柳世芳还没全部到树下,便听到苟松的声音:“大姐大,那只畜生跑了,我去追它!” 这“别——”还没发出声来,苟松和狒狒的身影都已消失不见了。 “我们去……去找阳延峰的守峰人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妮婗终究还是一个年仅十四的小姑娘,怕出了人命。 再说晚晚,见蟒虎兽紧追不放,不由急了,慌不择路居然跑到了一个山崖上。 糟糕,没路了! 前面是山崖,后面是猛兽,到底该怎么办呢? “听说猛兽食人,是一块块地咬下撕裂,这样好难看好痛啊,既然……既然今日天要绝我,不如选一个能保全尸首的方法吧。”还在犹豫的晚晚,听到蟒虎兽接近的脚步声后,终于勇敢地朝崖边移动,然后纵身一跳…… 蟒虎兽看着自己的猎物消失在崖边,并不甘心,慢慢靠近崖边,伸出长长的头朝山崖下望去,而后转身离开消失了。 蟒虎兽消失没多久,妮婗,柳世芳和阳延峰守峰人就出现在山崖。 “顺着足迹,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是断崖!”妮婗小心朝崖边走过去,望向崖底,却看不到尽头,只有一片片云雾,“难道她跳下去了?” 守峰人并未回答妮婗的话,只是叹了一口气:“生死有命,天意罢了。回去吧,回去吧!” 柳世芳跟着妮婗,看向崖底,抿了抿嘴角,心里却想着,这阳延峰又多了一条人命! 耳边的风呼呼地响起,晚晚的心里在这一刻竟然意外的平静,回想着过去十多年的种种。 何其有幸能够遇到师父,不嫌自己愚笨,一遍又一遍地教导,让她认识到世间的一切。 何其有幸能够遇到狒狒,动物之中难得的高灵智,有它的暖心陪伴。 何其有幸能够遇到扶轲,这百年难遇的天才,却对自己耐心善待,不嫌她懦弱,反赞美其善良,并教她感受到了世间美好的一切。 虽然还存在类似妮婗这类人的欺压,柳世芳这类人的旁观,但也是世间为人的一种体验不是吗? 世间的真善美,假丑恶与她不期而遇,在自己准备好好面对时,一切的一切却在晚晚意料之外结束了。这世间隔断一切的,唯有生死,生前晚晚心心念念的是扶轲,死后便再没有那个心心念念着扶轲的晚晚。所以……所以就这样吧,让这一切就这样吧! 这就是我的一生! 也许,也许还有什么忘了的吗? 有么?没有了吧! 晚晚这样想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恍惚传来了一个淡淡地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晚晚。”晚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自己被唤了八年的名字,这已是她身上深深的烙印,晚晚,承载了七岁到十五岁这段年华所有的岁月。 “这是你死后的名字吗?”那个声音有些飘渺,但内容晚晚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名字啊,晚晚不着边际地想着,名字……名字不就是人来唤的么,扶轲唤她晚晚,那她便是晚晚了。那死后的名字该是什么呢?是用来写在墓碑的吗,晚晚几分不确定:“我死后的……是写在墓碑上的吗?” “对,是的。” 听到肯定地回答后,晚晚突然想起在那亘久已经快要消失的记忆里,似乎有人曾说道:“这个孩子因神物朱果而活了下来,那她就叫朱果儿吧,算了续了在世间最后一颗朱果的命吧。” “朱果儿,朱果儿……”有人小心地抱着她轻轻地摇荡着起来,对待手中的婴儿宛若稀世珍宝,对这婴儿来说,这世上最温暖的怀抱,“你就叫朱果儿啦~我的乖女儿~” “原来……原来我有过娘亲的,我的娘亲很爱很爱我。”晚晚的心中涌出丝丝暖意,可是她就要死了啊死了啊,但晚晚还是有些高兴:“朱果儿,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朱果儿么,这便是我的名字吗?”晚晚已经彻底听不到黑暗中的声音了,因为在那一刻起,沉睡在她体内的灵魂就此醒来,而晚晚坠落在黑暗地深处了。 同一时刻,巫咸峰上,原本该去追捉狒狒的苟松,出现在一座石屋的门前,他来不及擦脸上的汗水,便连忙扣了扣门,然后大喊:“峰主,晚晚出事了!” 生怕峰主没有听到,苟松又接着喊了几声:“巫咸峰主,晚晚出事了!”见还没有人回答,苟松便转身去各处寻找峰主去了。 巫咸峰上的深处,一颗悬浮的蓝色珠子,发出幽暗的光芒。 不久之后,一只信鸟,缓缓地从东华山上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