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琅蹙了眉,就算还没看到人,她心想这人必是平乡侯,也是她婆婆陈氏的外祖父。 葛妈妈挤出笑意来,“表小姐,您且在这里等会,老奴先去看看。” 陈琳琅想着葛妈妈不欲让她见着外祖父与外祖母之间的争执,就慢慢点点头,“葛妈妈你自去吧。” 葛妈妈心里有些安慰,想着平乡侯这些年对老太太态度,让她不由揪心,双手拢在袖子里,她快步走了过去,果见着是平乡侯,还未等平乡侯视线扫过来,她连忙就行礼,“老太爷,老太太,表小姐过来了,在外头候着呢。老太爷,老太太可要让表小姐过来拜见?” 平乡侯过来劝庄氏,想劝庄氏回去平乡侯府,省得宫中贵人来了没得个有身份的人迎着,他就豁出去这张老脸过来,回头一看是老妻身边的葛妈妈,微有些浑浊的眼睛扫过她,“什么表小姐,哪里来的表小姐!” 未等葛妈妈回答,就听得里面的庄老太太硬声道:“将平乡侯爷请出去!” 话声才落,就见得院子出现几个粗壮婆子,她们手中都拿着粗棍,由着葛妈妈站在前头道:“我劝老太爷还是回去吧,省得叫老太太心里头不痛快。” 平乡侯脸上涨红,又碍于这几个粗壮婆子,他在这几个手底吃过亏,又是只身前来自是不敢轻易就惹了老妻身边的人,只他还要面子,就粗着脖子道:“庄氏,我不与你计较,你为母不慈,为妻不贤,我定要、定要……” 他这话还未说完,就让逼近的粗壮婆子给哧得转身。 平乡侯到底还要脸面,虚张作势一回,拢了拢衣襟,“庄氏,我且不与你计较,你若明日再不回侯府,到贵妃娘娘跟前自有分辨。” 葛妈妈冷冷道:“恭送侯爷。” 平乡侯本欲再冷言几句,见葛妈妈身后的粗壮婆子,这点心思也就淡了,冷哼了一声,就往外走去。才走了几步,就见着庑廊下站着位少女,少女迎着风,浅杏的颜色衬得她极为明快。他脚下不由一顿,细看了一眼,竟觉得这少女极像他惟一的嫡女,面上就带了几分笑意来,“可是陈、陈……” 他竟不知这外孙女叫什么,不由面色有些难看。 陈琳琅盈盈福礼,却是淡淡地唤了声,“外祖父。” 平乡侯轻咳了一声掩饰面上的尴尬,摆出一副慈和的姿态来,“你外祖母喜静,你别打扰她,侯府里有你表姐表妹们,也与你们表姐表妹们也熟识一下,省得将来都认不全。” 陈琳琅微垂了脖子听着,并未作声。 平乡侯见状就冷淡了几分,果是庄氏的血脉,叫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他甩袖就走,就给了陈琳琅背影。 陈琳琅心头有些疑惑,外祖家竟是这么样子?却见着葛妈妈进得前来,一脸的怜惜,“表小姐,老太爷话您别放在心上,他素来都是有口无心……” 岂料,葛妈妈的话还未说完,一直紧闭着房门打开,就见着年约五十的妇人站在门口,她身着浅丁香色褙子,身形极瘦,褙子明明极为合身,还是显得有些大。她看着明快颜色的少女,那张与女儿相似的脸,真让她贪婪地多看了好几眼,“琳琅?” 庄老太太的声音有些沙哑。 落在陈琳琅耳里,她坦然大方地给庄老太太行礼,“琳琅见过外祖母。” 庄老太太忙不住地点头,“好,好,琳琅,好,琳琅。”她手扶着门框,怔怔地瞧着陈琳琅。 陈琳琅上前,对着这位与柳氏极为相似的老妇人轻轻道:“外祖母。” 庄老太太并不比镇国公府老太太年长,还要年轻了几岁,要是两个人站在一块儿,却能品出味来。镇国公府老太太明显瞧着更年轻些,而庄老太太虽然还能瞧得出来年轻时的风华,眉眼间、嘴角、脸颊都掩饰不住的皱纹,大髻间并不曾掩饰半点的白发更让她苍老几分。 这一声,叫庄老太太忍不住红了眼睛,她能与平乡侯挺直了背针锋相对,面对着嫡亲的外孙女,还是落了泪来,朝着陈琳琅伸出手,“琳琅,你过来,叫外祖母好好看看。” 陈琳琅并未近得她身,只隔了两三步,只问道:“我在镇国公府这许久,怎从未见过外祖母的面?” 庄老太太闻言,不由面上一滞,“琳琅……” 陈琳琅盈盈笑道:“我且问外祖母是接我过来小住几日还是长住?” 庄老太太脱口道:“自是……”小住。 这两个字到了嘴边,她竟一时说不出来,迎着陈琳琅含笑的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极了她那位女婿,竟让庄老太太噎了话。 陈琳琅见状,又道:“既外祖母不说是小住还是长住,那么必是让我过来给外祖母请个安就回去的,现儿都见过外祖母了,那么琳琅就回去了。” 庄老太太也就在陈琳琅出生时见过她,陈琳琅未足月而出生,弱小的就像是只小猫,庄老太太也就这么惟一的印象,少女简单的话落在她耳里,就似戳在她心口一样疼。“琳琅,你别回去,就小住几日吧,让我好生看看你。” 陈琳琅却是道:“我在镇国公府里,有老太太与二婶疼爱。外祖母人在京里,我从未有幸见得外祖母一面,今儿见得外祖母一面,实是幸事!” 葛妈妈听得心惊肉跳,思及在镇国公府里表小姐一声不响的模样,又疑惑地看向表小姐陈琳琅。“表小姐,您可不能这么说,老太太也实是想着您呢。” 陈琳琅再朝庄老太太福了一礼,“外祖母,琳琅回去了。” 庄老太太一愣,“琳琅!” 陈琳琅头也不回地就走,回头看一眼庄老太太都没有。 葛妈妈见庄老太太愣在原地一脸失落,便追了上去,“表小姐……” 岂料,陈琳琅并未理会她,见着外头候着的陶妈妈并春香还有春巧道:“我们回去。” 陶妈妈看着后面的葛妈妈,心里冷笑了一下,就亲自扶着陈琳琅上了马车,“二姑娘,真要回去?” 陈琳琅冷睇了她一眼,反问道:“留在这作甚?” 陶妈妈被这一眼瞧得心里一虚,连忙吩咐着车夫回去。 过来的时候两辆马车,这回去的时候就成了一辆马车,陶妈妈坐在外头,心里还寻思着庄老太太都与二姑娘说了些什么,就对女儿春香使了眼色。 春香并不耐烦去套话,可碍着陶妈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马车。 春巧见她进来,连忙让了让位置。 春香伸长脖子往二姑娘那里看了看,见二姑娘闭着眼睛,就朝春巧努了努嘴。 春巧连忙摇摇头。 春香便翻了个白眼。 忽然,马车停了。 二姑娘陈琳琅睁开了美眸,“怎么了?” 春香连忙抢着表现,掀开帘子一角,问向陶妈妈,“娘,外面怎么了,怎么马车就停了?” 陶妈妈面色有些难看,“是平乡侯府的马车拦在我们前面。” 春香心里一动,连忙放下帘子,“二姑娘,是平乡侯府的马车呢。” 春巧也看向二姑娘陈琳琅。 陈琳琅疑惑道:“平乡侯府怎么了?” 春香连忙道:“二姑娘,平乡侯府可是您外家,您不想去看看吗?” 陈琳琅以手掩了嘴,掩住困倦之色,像是没听见春香的话。 春香见状,就想重复话;春巧连忙朝她使眼色,却被春香瞪了一眼。 “马车里可是镇国公府二姑娘?” 春香没等来二姑娘陈琳琅的回应,就听见外头有人在问,是年轻的男声。 她连忙撩开帘子一角,就冲着外头道:“正是我们二姑娘在,敢问可是平乡侯府上?” 过来相问的正是年轻男子,瞧着也就十五六岁,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眉眼间隐隐有些自矜之色。他朝着马车一揖到底,“表妹,外祖父让我过来接了表妹到侯府去,不知表妹意下如何?” 春香一看来人就知道这是平乡侯府长房的三公子柳期辰,面上就漾了笑意,刚想开口,却被陶妈妈给拦了。 陶妈妈看向柳期许,“见过三表少爷,我是二姑娘身边的陶妈妈,且容我去问问二姑娘的意思同。” 柳期许眉眼的自矜之色浓了些,淡淡道:“且劳陶妈妈。” 陶妈妈掀开帘子进了马车,笑眯眯道:“二姑娘,是平乡侯府上的三少爷,您外祖父让三少爷来接您过去平乡侯府,二姑娘可要去?” 陈琳琅神情蔫蔫,“我出来时只说去看外祖母,既是都回了城,还是家去吧。” 陶妈妈脸上笑意一滞,又旋即笑开脸,“二姑娘您未去过平乡侯府,不如去见见老侯爷,老侯爷总归是您外祖父……” 陈琳琅闭了眼睛,“我这出来许久,祖母必是念着我了。” 陶妈妈劝道:“老太太素来疼二姑娘您,您只是见平乡侯府拜见老侯爷还有舅舅舅母们,老太太必是由着您的。” 陈琳琅睁开了眼睛,看向陶妈妈。 陶妈妈对上她的眼神,不由得一怔,瞬间又笑道:“那就听姑娘的,咱们这就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