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紧紧地将人搂在胸前,说得极为动情,腾出手来还抹了抹眼泪,“你不小心落了水,你三弟也受了惊吓,这会儿都起不来,睡着时都念着你呢。” 这话听得安氏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她没说话,就是怕自己一开口就露了馅。 李氏见她没说话,还以为她心里还想着呢,心说就是个白眼狠,平日里都是白待她好了。她的手摸摸二姑娘陈琳琅的额头,又亲密地将脸贴着她的额头,疑惑地问道:“没有热度呀,琳琅,怎么你院子里的丫鬟到处跑说你都烧糊涂了?” 安氏心里头没底,明明她身上热着呢,怎么说她没热度?难不成这二婶李氏还会当大夫。她心里这么一寻思,看向李氏的眼神就多了些复杂的意味。 李氏左右看看她,见她不说话,就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眼睛像极了她那位在外征战的大伯镇国公,仿佛看到威严的大伯就站在跟前,她不由得心一虚,避开了陈琳琅的视线,将人放开了,拉着陈琳琅的手,“怎么这么看着我呢?” 安氏终于摇摇头,也收回了视线。 李氏也松了口气,心里也着实奇怪这大房的侄女素来是个怯懦的性子,也素来听她的话,刚才那个眼神肯定是她自己看花了眼,大房侄女怎么可能突然就硬气起来!“是不是还想睡一会儿?”她轻轻地问道,帮着陈琳琅慢慢地躺回去,“你好好睡着,我就陪着你呢。” 安氏拉着她的手不放,巴巴地瞧着她。 春巧这会儿回来了,见着二夫人在屋里,连忙朝二夫人行礼,“见过二夫人。” 李氏冷然道:“你们都是怎么照顾二姑娘的?这么晚了,让二姑娘一个人睡在屋里,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春巧连忙跪下,“二夫人,方、方才婢子……” 她刚想说原委,就让二夫人李氏打断了,李氏又换了副宽厚的脸道:“你与春香都是自小伺候二姑娘的人,就得把二姑娘放在首位,别时不时地就没了影子。” 春巧听这话心里头别扭得很,二姑娘对二夫人言听计从,她自己又嘴笨,不会说话。 没等她心里头的别扭劲过去,就听见二夫人李氏道:“你过来,陪着你们姑娘。” 说着她就要将陈琳娘的手放开,还没放开,陈琳琅就睁开了眼睛。 “二婶?”安氏听见自己的声音,应该说是她婆婆陈氏的声音,柔柔弱弱,惹人怜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巴巴地瞧着二夫人李氏,“二婶,你要走了?” 二夫人李氏确实想走,当着陈琳琅的面,她温和地摇摇头,低头轻声道:“没有呢,琳琅,你且睡着,我不走,就陪着你呢。” 安氏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生怕她一放开,二夫人李氏就会不见了似的,“二婶,我怕。” 二夫人李氏眼底掠过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不耐,依旧耐着性子道:“没事,琳琅,没事,我们琳琅没事儿呢,你闭着眼睛睡,睡一觉就好了,听二婶的话。” 安氏就是拉着她不肯放手,心里打的主意就是不让二夫人李氏回去,二夫人李氏不是心疼她婆婆陈氏嘛,说是跟亲女儿一样,自然要整夜陪着才好,不然如何显得出把她婆婆陈氏当作亲女儿的一片诚意来。 二夫人李氏一晚上就没走开,只要她一有动静,陈琳琅就跟见鬼了似的醒过来。 陈琳琅睡得好好儿,她陪了整整一夜,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昨儿过来还像娇艳的海棠花,这会儿到像在枝头开改了的海棠花一样,眼底的黑影子都映了出来。当着陈琳娘娇花似的容貌,她又想起自家女儿普通的容貌,心里头又十分不是滋味。她跟个女主人一样训斥着陈琳琅屋里的丫鬟,“都好好给打起精神伺候你们姑娘,别再叫你们姑娘落了水,再让你们姑娘落了水,到时都将你们个个儿地发卖了!” 一屋子的丫鬟们都跟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二夫人李氏露出满意的笑,又细细地打量了回陈琳琅,仔细地吩咐了她,“回头给你祖母请个安去,你祖母可想你好几天了,你要是不敢去,等会我过来接你一道儿过去?并你大姐姐一道还有你弟弟?” 安氏当着二夫人李氏的面,眉头郁结在一起,好像不敢去,可听着二夫人李氏的话,她像是听进去了,慢慢地点了点头。 二夫人李氏见状,心里更有底,更觉得她昨夜里大抵是看花了眼,怎么就看成大伯镇国公的眼神了。她真真切切地陪了一夜,这会儿累得不行,就由身边最得脸的丫鬟锦香扶了回去。 春巧陪着二姑娘送二夫人李氏到院子门口,心里又心疼起二姑娘来,“姑娘,您好些了没?” 许是睡过一夜,且又折腾了二夫人李氏,陈琳琅的脸色明显好了些,不再苍白的不见一点儿血色,稍微活泛了些,“还有些难受,怎么不见陶嬷嬷?” 春巧听着二姑娘说“难受”,她连忙就将二姑娘扶回去,念着与春香多年的情分,还是替她打起掩护来,“春香待会儿就来了,姑娘,陶嬷嬷昨儿个不舒服,怕染了病气给姑娘呢。” 安氏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任由春巧替她打扮,穿靓蓝色印白色团花的褙子,瞧着一下子就少了少女的气息,跟个丧夫的寡妇一样。安氏惊讶地微张了嘴儿,嫣红的嘴唇此时有了些血色,淡淡道:“换一身。” 春巧有些意外,“姑娘不喜欢这件?” 安氏从她的表情大概能猜得出来这件的出处,“今儿不想穿。” 春巧觉得更奇怪了,“这件是二夫人给您做的,您当时喜欢的不得了。” 安氏都奇怪她婆婆陈氏的审美,想得婆婆陈氏素来喜欢暗深的颜色,她嫁过去时陈氏成了婆婆,喜欢些老气的颜色那是没问题,婆婆就是个稳重的代名词,可她从未想过婆婆陈氏在十几岁嫩葱一样的年纪里将自己穿成了老太太般? 春巧一连挑了几件,都没叫二姑娘欢喜,让她更觉得奇怪了。最后她眼儿一闭,随手就挑了件浅杏色的褙子,又挑了条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裙,“姑娘,可还喜欢?” 安氏这才点头。 春巧伺候着二姑娘将衣裙都穿上,瞧着面前亭亭玉立的二姑娘,她眼里全是惊喜,“姑娘,您可真美,就跟大夫人一样。” 安氏也就见过几次外祖母柳氏,锦乡侯不太乐意婆婆陈氏回娘家,两家明明是亲家,到像是有隔膜一般,外祖母柳氏替婆婆陈氏出头过,反而被婆婆陈氏给埋怨,这就冷了外祖母柳氏的心。她也不知道婆婆陈氏怎么就糊涂成这样子。 春巧见二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敢问,瞧着琳琅满目的首饰,她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挑了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来替姑娘插上,迟疑了一下又替二姑娘再挑了繁花累累镶红宝赤金项圈戴上,“姑娘,您看看,可还好?” 安氏一瞧就喜欢,真真地显出个少女的模样来,娇俏,明丽,缺就缺在这脸上的病容未消。 春巧看得也十分欢喜,二姑娘素来不喜欢这等明快的颜色,让大夫人每每使人送过来的心意都落了箱底里。“二姑娘……” 她寻思着是不是要劝劝姑娘,没曾想不见踪影的春香回了来。 春香一见二姑娘今儿个的装扮,就埋汰起春巧来,“你怎么将二姑娘弄成这样子,二姑娘如何会喜欢?” 春巧刚想辩解,只听得二姑娘道:“我欢喜的。” 这四个字,就似她的救命稻草一样,她无限感激地看向安氏。 安氏没看她,视线往春香身上掠过,将手递给了她,“我去老太太那里。” 春香原想质问春巧,被二姑娘这么一打岔,她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瞪了春巧一眼,她才扶住二姑娘,往着老太太的荣华堂过去。 安氏走着,恁大的国公府,竟然要走着去荣华堂,不过她折腾了二夫人李氏一夜,对现在面临的情况也有些了大致的了解,镇国公膝下有两子一女,镇国公府排行的大爷与二爷都是她婆婆陈氏的亲兄长,惟一的女儿就是她婆婆陈氏。镇国公镇守边关,因深受信重,就连镇国公夫人也跟着镇国公在边关,就留下了惟一的女儿陈琳琅在京里。 镇国公夫妻不带着这惟一的女儿在身边,而将女儿陈琳娘托付给老太太及二房李氏照顾,这中间的缘由,安氏也不是十分清楚,她那婆婆陈氏就跟锯嘴的葫芦似的半句话都不曾多,眼里只瞧得见锦乡侯及锦乡侯世子。 她深呼吸了一下,从今天开始,她是陈琳琅了,不再是安国公府还未出世的五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