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环境,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汗馊味,耳膜中聒噪着此起彼伏的女子哭泣声、抽噎声,她只觉得内心很烦躁,这混乱污秽的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有种欲呕的冲动。她紧闭着双眼,在无知无觉地触碰着某种被深埋的记忆。 “小若,你醒醒。”似乎有着一个焦急的男子声音在呼唤着她。那个人是谁呢,到底是谁呢?她的脑中就像是被钻进了一只小虫子,虫子嗡嗡作响,在一片空白的纸上划拉着歪扭的痕迹。 她努力地去辨析着声音的主人,却突然有些迟疑了,那是…… 容玠? 不,怎么可能?她与容玠认识不过十来日,而且他早就离开了不是吗?他去了乌涂,不可能在这里,更何况他是叫自己若儿的。小若不是她,那是容玠喜欢的一个中原女孩,与她的样貌一点儿也不一样。 额上覆盖着一只满是老茧的温热手掌,她好像听到了一个老婆婆的声音,苍老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在阐述着事实,“她病了。” 是啊,她的头很痛,她忘了自己其实已经睁不开双眼了。浑身酸软得厉害,虽然周遭的空气很难闻,可她还是想躺在这里,不愿动弹。 然后她又听到一个男子的粗嘎嗓音,男子对她现在的状态很是嫌弃,“病了就扔出去,免得传染其他人,啐,从霸头儿那里买了个黄毛的稀罕货,老子还以为这次可以赚个好价钱呢。” 再后来她就被无情地给抛在了路边,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力。二月料峭风寒,她只觉浑身冰冷,凛冽的寒风从她单薄的衣襟中钻进去,如刀一般刮贴着她的皮肤,让她陡然生出一种即将死掉的觉悟。突然很想哭,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一直对待人都很友好的啊,可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她!她的心里生出不甘和无力,或许下一世,她应该多对人抱有一些警惕心了…… ……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漫长到她以为自己已经踏入鬼门关以后。 “喂,姑娘,醒醒。”清脆的少女声音在唤着她,轻轻摇着她的肩膀。 她勉力睁开混沌的双眼,只见到一抹姣好的面容,面前人明亮的大眼睛清澈如水。少女着了一身水红色的织锦棉衣裙,交襟领子上围了一圈白色的毛边,见她醒了,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你可算醒了,看你一个异族姑娘被扔在路边怪可怜的,我就把你捡回来了。” “这里……是哪里?”她揉着太阳穴,有些迷糊。 少女听到她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脸上表现出讶异,随即又不好意思地将表情收了收,“我叫司荷,这是我住的客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若儿。”她看着司荷的眼睛回答道。虽然刚刚经历过那些,可直觉告诉她,司荷并不是坏人。 “若儿,很好听的名字!”司荷眉眼弯弯,“你睡了这么久,饿了吧?等下,我去帮你叫点吃的。” 她感激地看着司荷远去的背影,内心感慨。自己居然又幸运地得救了,人生可真是一场奇妙的戏剧! 司荷告诉她,自己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这次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因为她想要找到自己的哥哥。大家都说哥哥战死在沙场了,可她总觉得他还活着。 “我喜欢哥哥。”说着这话,司荷的脸上生出一抹羞涩的绯红。 她惊得瞪大了眼睛,被呛出一口水来,想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不是我亲哥哥。”司荷面上带着些欣喜,“虽然在那之前我就喜欢他,不过幸好他不是。这也是我偷偷跑出来的原因。那日我在爹爹的书房门口里听到他和娘说话,在爹安慰娘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你呢,你是为何会倒在路边?” “我不记得了。”她用笑容掩饰自己,这种脏污的事情,她不想再提,更不愿让它去沾染这个纯净无暇的好姑娘。既然这姑娘救了自己,那么以后就由她来帮她去警惕这些事情。没错,她要跟着司荷。至于利亚,只好在路上再努力找找看了。 之前自从她醒来没有了记忆,有一大半时间她都是自己待在帐子里发呆,其余的出门时间,她也都是跟着利亚或者利亚的朋友,她根本就不知道回去的路到底是在哪个方向。草原很大,而且人迹稀少,何从找起?她现在唯一的认知就是,自己应该离原先那个地方很远很远,因为马车足足颠簸了两三天。 以司荷的性子,自然是不介意她跟着的,况且路上有个伴,也不那么无聊了。她没有银钱,便与司荷说先借她一点,等路上她赚了钱就还。司荷是一个典型的热心肠大小姐,出门时带了不少盘缠,笑说不用还了,可她还是坚持。 ……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拎着刚从摊边买的糖炒栗子,有些好奇地问司荷。 她现在自愿成了司荷的随身丫鬟,路上的几日,她发现打零工赚钱真的很难,因为大家都倾向于雇佣那些长期做活的,她们往往是在一个地方待上一两天就走,根本就没有人愿意雇她。 司荷从纸袋里掏出几颗热乎乎的栗子递给她,自个儿也剥了一颗扔到嘴里,直截了当地说,“去乌涂,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绝对会回到那里!” “为什么?”她不解。 女孩眼里闪着耀人的光彩,“因为他的生父在那里。依哥哥的性子,他一定会回去的。” 乌涂……司荷的哥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内心无可抑制地狂跳起来,试探着问向司荷,“小姐的哥哥,可是司云司大将军?”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我哥可厉害了,之前都好好的,他绝不可能在北狄已经宣布战败的时候无端战死!他跟我说他会好好的,真的……”说着,司荷的眼泪开始往下淌,咬着下唇委屈极了。 她不得不说,司荷是任性而胆大的,一直随着自己的心去走,这是她所比不上的。之前她并不了解司荷前来找哥哥的理由,以为是司荷有确切的消息才如此行动。岂料司荷的所有行动仅仅只是因为相信,因为相信司云临行前给妹妹的承诺。如此笃定哥哥不会死,所幸这个姑娘赌对了。 她握住司荷的手,暖声安慰道,“是,你是对的,他没死,说起来前些日子,我还见过司将军。” 于是乎,她便一五一十将她之前救了容玠、然后托阿帆那去找司云的事情说与司荷听。这世界真的很小,大家在不知不觉间又牵系到一起。她又要见到容玠了,真好。 不,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高兴是因为能够见到容玠的话她就可以找到利亚了,她对容玠没有任何想法,这不应该有的,他有心上人。 由于她又添了一些确切的消息,二人的行进路线便又确定了一些,不再在中途地方多做停留,速度也比之前更快了。 “若儿,你说你懂乌涂语?”这是司荷第四次问她了。 她点了点头,抿唇一笑,谦虚道,“会一点。” 利亚曾经和她说,只他们俩交流的密码语言是他阿妈的族语,他的阿妈来自乌涂,想必那就是乌涂语了。 “哎呀,我真是捡了个大宝贝!”司荷喜笑颜开。 二人站在大道边上,望着不远处的乌涂边境城门。高耸的奇怪建筑,城门口身穿银白色盔甲的士兵,让她脑中陡然间蹦出一个词,顺嘴而出,“城堡?”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