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的表情很痛苦，却没发出声。他扶着身后的栏杆想站起来，脚使不上劲儿，还是滑坐在了地上。　　周睦没看他，也没看越走越近的唐佳琪，转身径直进了教室。　　　　唐佳琪走到季寒面前，影子落在季寒身上，扭头看了一眼进了教室的周睦。周睦已经回到座位上，趴在桌上，看着像是融入了教室其他人的午睡队伍。　　　　她又转头看季寒，季寒对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腿好像骨折了，能扶我一下吗？”　　　　唐佳琪弯腰，季寒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借力站起来。他一只脚悬在空中，单脚往前跳着走。　　　　一个十几岁少年的体重并不容忽视，唐佳琪走了一会儿就汗如雨下，她问道：“他为什么推你？”　　　　季寒左手扶在楼梯扶手上，搭在唐佳琪肩膀上的手松开，掏出手机叫车，语气似乎十分惊讶：“你看见了？”　　　　“嗯。”唐佳琪点头。　　　　“他也不是故意的，”季寒笑了笑，“可能是我吓到他了，其实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很喜欢他，觉得特别合眼缘，所以想跟他交朋友，但他似乎不是很喜欢我……”讲到后面他声音低了下去，带了点儿若有若无的委屈。　　　　“唔……”　　　　“不是那种喜欢，就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似乎怕唐佳琪误会，季寒又强调道。　　　　唐佳琪忍不住笑了，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最初跟周睦相处的场景，有一些感同身受。她伸出手，十分小大人地踮着脚够着摸了摸季寒的头发，说道：“他人其实很好的，就是有些……”停顿了一会儿，想了想，“不太会表达？”　　　　“你很了解嘛。”　　　　“哪有，推你本来就是他不对，我们只是往好了想给他找理由啊，不然呢，回去把他也推倒吗？”　　　　“我推不动……”季寒瘪瘪嘴，“好了到了，我叫了车，你先回去吧。”　　　　“我陪你等到车来吧。”唐佳琪说。　　　　季寒没说话。周围安静下来，唐佳琪又想起家里的那堆破事，微微弯腰把手撑在膝盖上，又给她妈妈发了条短信：妈妈，我下周开始想要住校。　　　　过了一会儿，季寒上了车，唐佳琪的短信提示音也响了，她妈回复道：行，周末具体说。　　　　周末跟她妈妈交谈过后，周天下午唐佳琪就把被褥搬进了女生公寓。沈颖怡住校，宿舍还有一个隔壁班叫孙玉清的女生，加上唐佳琪一共三个人。　　　　将被褥行李都放好后，唐佳琪坐在床沿上，把被单拉平了，往下面瞥了一眼，百无聊赖地掏手机出来。　　她发现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是季寒发来的，没来得及思考季寒从哪儿得知她的联系方式，就已经点了同意。　　　　那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了条消息过来：刚在餐厅门口看见你了，你住校了？　　　　唐佳琪在输入框输入了一句“对”，想了想，又觉得她跟季寒也不是特别熟悉，她忽然害怕季寒会问她为什么突然住校，于是又把那个字删了。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从床上爬下来，穿上外套，出门买日用品。　　　　学校小超市人并不多，唐佳琪还碰到了一个后来分到他们班的男同学李杰哲。她跟那个同学算不上熟，甚至没说上过话，如果不是那个同学叫了她一声她都没有发现他。　　　　李杰哲热情地伸手要帮唐佳琪拿她新买的脸盆，唐佳琪摇头笑着说：“不用不用，不是很沉。”　　　　“没事啊，反正我也是回宿舍，正好顺路嘛。”　　　　“不用不用。”　　　　“没事没事。”李杰哲还是把唐佳琪脸盆里的一袋东西拎了过去。　　　　“你怎么突然住校了？”他问。　　　　唐佳琪想了想，“晚上在家学不进去，也影响家里人睡觉。”　　　　“我妈也是，我晚上学习让她早点儿睡，她比我还熬得晚，哈哈，还是住校比较好，自由。”　　　　李杰哲很会说话，即便是唐佳琪明显憋出来一两个字回应他也能顺着说下去，两个人走到开水房旁边，唐佳琪抬头，就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周睦。　　　　“周睦。”唐佳琪叫了他一声。　　　　周睦脚步慢了下来，点点头，目光瞟到唐佳琪旁边的李杰哲身上。只一眼，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轰地冲向脑门，尘封已久快要被遗忘的某段记忆突然蹦了出来。　　　　李杰哲笑着说：“周睦啊！久仰久仰！”　　　　周睦没说话，克制地将手插进上衣口袋里，唐佳琪说：“我回宿舍了。”　　　　“嗯。”他低头往教室走了。　　　　走到教学楼旁的小花坛，他又想起刚刚碰到的那个人，蹲下身，在口袋里摸了摸，只摸到一把钥匙，烦躁地抱头揉了揉头发。　　周睦没有烟瘾，也很少抽烟，可他现在就是想用什么麻痹一下自己。　　　　李杰哲刚才笑着的表情在他脑子里闪过，让他想起那些谄媚的只会抱团讨好的小人。　　周睦想，李杰哲可能早就忘了小时候曾经欺负过的同学，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张张丑陋的脸。　　周睦一个人在教学楼下的小石墩旁边蹲了很久，久到他腿都麻了右手还是在发抖，他忍不住把头埋在膝盖里，想将这种不正常的仇恨压下去，就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哥……”　　　　他抬起头，拄着拐的季寒以一个滑稽的姿势俯视的着他，问道：“你没事吧？”　　　　周睦看了眼季寒裹着纱布的右腿，又迅速把视线移开，原本以为的愧疚并没有如期而至，他甚至生出一种恶毒的想法，想再推一把季寒。　　如果不是季寒的妈妈跟季海东的那堆烂事……　　　　“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季寒关切的话语就在他的耳旁，连皱着的眉头都是那么真实，周睦不耐烦地说道：“别叫我哥。”　　　　“哥——周睦，你没事吧，你头上汗好多。”　　　　周睦站起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季寒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确定：“你真的没事吗？”　　　　“别跟着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