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渐晚,雨帘裹挟着余晖退潮,落叶纷纷搁浅在马路边缘,散发酽茶的苦味。
顾璟行打量了一眼手表,说:“雨也停了,大家是时候散了吧!”队
大家从善如流。整条街道灯火通明,在潮湿而又漫漶的幕里。
林云歌听见汽笛跌宕起伏,车轮碾过水声像迎着海潮攀缘。转头去看,她仰视着总部大楼上的lg,深深吸了一口气,像用以维持生命的呼吸。
公司里里的饮水机很旧了。按钮被摁得褪了色,留下薄薄的、过分干涸的一红一蓝。
把水杯安置在出水口底下,要仔细分辨残余的色渣,哪一块是常温水,哪一块会被加热,偶尔太匆忙,两者被认得乱七八糟,总是沸腾的一口水草草从舌尖滚过,酸胀的痛感却总能轻而易举地渗透皮肤,狠狠地、牢牢地扎根。
那么麻,那么轻微,隐秘的、特殊的、甚至难以启齿的一种痛,除了再费神去辨别常温水的按钮,不断地试图以降温冲刷经久残留的苦楚,十几岁之后,就再不会有小孩因为被热水烫伤而娇气。
手指上因为训练残留的茧,皮肤相触,彼此抚摸,这种颤栗似乎又太遥远。他捏着我的手,操作精准得堪比系统,却又很短暂,连体温都来不及温存,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做的很棒。”或者“不错。”,说完会起身,或是站在一旁。他很少靠近饮水处,渴了总是仰仗楼梯口的自动贩卖机,不会尝试多余口味的饮料,总是单一的矿泉水,冰红茶。
要兼顾的事情太多,甚至有时会放弃喝水,冬天时嘴唇干得起皮,也总是被刻意地忽视。
太长太长的一个冬天。
退役,消失,一切发生地太过短暂,又太过煎熬。
唐书明一落千丈,好像什么都正飞快地被更迭,队长、王牌,总是耀眼的成绩,以及贩卖机被越延越长的补货期。甚至饮水处的出水按钮都变得越来越疲惫、衰老,崔力观察了很久,某天又被错误按钮吐出的热水烫过舌头,才后知后觉,它显而易见的脆弱,已经达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
它确实已经老化,迟钝、饱含欺骗性,有时候也想,多久一段时间之前,它还那么灵敏可靠,一切都清晰,明了。又是多久一段时间之后,它以常人无法接受的速度老去,迎接暮年,带来的酸胀感如此明显。
“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喝水吧?你不是小孩子了。”唐书明亲自取了水杯,在辨别上废了点时间,细心地只灌取纸杯容量的三分之二,塞过来时,温度不烫不凉,正好入口。“下次叫人换一个好了。被烫的时候疼坏了?”
他的表情,也那么具有欺骗性。可怜,夹杂一丝渺远的、来不及辨明的痛心,好像心窝的一块宝贝疙瘩被握紧了,好像他眼里的泉正隐秘地翻涌。
那种酥麻,一下子被融会贯通,分割成双份的感受,视线中心,他的唇色很红。
那杯停留在错误出水口的纸杯,接满水后热气翻腾。老旧的机器连感温系统都在不断退化,灼热是必然又无法避免的失误。
每次想到,疼痛都从舌尖疯狂蔓延,直抵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