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白,轻风凄凄,即便是夏夜也让人觉得莫名清冷,公孙策静立在殿外一处亭台,身子僵硬,一动不动,宽大的绿色长袍随风摆着,飞燕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直勾勾望着那清瘦单薄的背影许久,末了,深吸一口气,收了情绪,换上一个笑脸,悄声走到他后,小心地搂住他的腰,侧脸贴上他的背,那本来僵直的背脊突然放松了,接着,一双微凉的大手握上她的小手。 他没有回头,“我没事。” 飞燕小脑瓜转了转,急切地辩解:“因为陈冬至吗?我错了,早该告诉你。”她能感受到公孙策身上负着沉重的枷锁,却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便放下身段,只为他能开心起来。 公孙策仍旧没有回身,只是沉声讲到:“飞燕,若是我不愿被陈冬至所蒙蔽,那他未必能骗得了我,可是世间之事,有清便有浊,有明就有暗,是非曲直哪是只求个真相那么简单,我不怕浊沾了身,也不怕暗遮了心,在我看来,大宋的安定远比真相来得重要,哪怕我会良心难安,只是他日包拯知道,定会对我失望了。” 飞燕猛然抬头,小脸煞白,她不由得将他的手抓紧了几分,“失望?难道……” 公孙策终于回头,虽红着眼,却带着笑,失了颜色的薄唇轻抿,一根纤长笔直的食指指向大殿,过于用力,连带着手背的青筋都露了出来,“是啊,这真相,是陈冬至告诉我的真相,是太师与庞将军安排的真相,也是皇上与八王爷想要的真相,却不是这案子的真相,可那有什么关系?你看那大殿歌舞升平,我宋人欢歌笑语,这就够了,真相还重要吗?”他言语笃定,似是说给飞燕听,却更似是说给自己听。 “那哈迪与易卜拉欣……”飞燕皱了皱眉,有些难以接受。 公孙策回身低头,语气冷漠却轻轻颤着,“白死了,我公孙策无能,只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没有为他们讨回半点公道。” “你别难过。”虽然这么说着,飞燕却与公孙策一起难过起来。 公孙策仍旧低着头,声音却陡然拔高了几度,“谁说我难过。” 飞燕跺了跺脚,心中叫了声冤家, “你就是很难过,你从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公孙策少有的没有哄她,却像是与她争辩起来,“我就是不难过,现在我大宋被从中择出,而大食,死了易卜拉欣还有卡伊姆当王储,国内战事又有大宋出兵相助,若是大食想要讨个公道,去找辽人就好,他萧肃陌与耶律大石二人来此本就动机不纯。此事若是换个结局,怕是才会让人难过。” “若是包大哥知道……” 公孙策终于甩开飞燕的小手,从她怀中挣脱,赌气道:“包大哥,又是包大哥,既然你庞小姐心中顾及的是你包大哥,那就去找你包大哥来破案!” 飞燕睁圆了眼,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服气,可又怕戳到公孙策的痛处,一下矮了气势,少有的乖巧,结结巴巴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不讲理,我……你怎么这般讨厌。“飞燕知道他心中一定难受得紧,恨不能钻进他的心中将那□□的心好好揉揉抚抚,末了,还是轻轻带了一句,“你做的没错,不要介怀。” “我才没有介意。” 飞燕再次抱紧他,将脸贴上他的背,放低了声音,“我知道,你这样要比包大哥还要难以抉择。” “我没有。”他言语执拗,只是不再挣扎,低头任她抱着。 二人沉默了许久,还是飞燕先打破了沉默,她假装无事发生,语气明快起来:“既然你这么没良心,那就一个人好好静静吧,本小姐有时间再和你算账,哼。”飞燕故作轻松地哼了一声,放开了他扭头就要走,却被他大力拉了回来。 公孙策狠狠抱住飞燕,低头吻着她的发丝,哑声说:“若是能带着你远离这里,浪迹天涯该有多好!” 她向他怀抱深处钻了钻,“那我和你走。” “呵呵,谈何容易。”他须臾间就推翻了刚才说的话,自嘲一笑,放开她,转身向大殿大步走去。 飞燕,想得到你已然很难,再带你离开想必更是难于上青天,那我甘愿在这浊世中沉浮,只要与你一起就好。 大殿内,仍旧灯火通明,莺歌燕舞,看着他惨白着脸却带着笑容强行融入这欢乐的气氛,与周围的人推杯换盏,飞燕的笑容也带上了些许勉强。 飞燕她懂,公孙策与包拯本该是同一种人,他二人皆为顶天立地、理直气壮的君子,只是一个刚直不屈一个圆融温润,一个能洞察真相,另一个却可平衡大局。与包拯的宁折不弯不同,公孙策从小生长在官宦人家,见多了官场的弯弯道道,心中曲折却无害人之心,生于富庶却心存悲悯,深谙人性却法外有情,他深知官场规矩,更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所以他不会非黑即白,更不会不计后果,可在这浊世之中,心压真相又不能说出,真真是顾全了大局却独独苦了自己。 晚宴终于结束,明日大食使也将带着萧肃陌离去,一切终将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