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大火将嵩山宿方向的半边天夜都映照的通红,借着火光隐约可见百十名打着寄悬轮纹靠旗的检非违使厅绥兵,已经闯入了营中大肆砍杀着慌乱的敌兵。
不远处,调动起来的使幡,也率先奔驰接近,岛崎景信一马当先,这二十三名骑关东精骑犹如一阵山风似掠过,将那些还在痛苦挣扎的伤兵,当场纵马踏死,而后狠狠的冲进营门口密集的人群内,连杀带撞。
五月的天光亮得已经很早了,到了卯时不久,东方就渐显鱼肚白,夜色渐褪。
领兵望看战局的高师盛遥观,先是看见岛崎景信等使幡骑突入敌阵,继而营中升腾起道道黑烟,井穗田定国为首的一众敌兵散逃奔溃,被披甲执锐的绥兵陆续擒杀殆尽,倒是奥平贞庆兵营和善秀寺内的郎党和僧兵虽然被惊动了,但却是未敢派兵出营对阵。
奥平贞庆趁着一片混乱,侥幸逃出町宿回到兵营后,便弃营而走,想逃入善秀寺内,跟僧兵合力一处死守,但没被寺内僧众接纳,在想回兵营,却发现已经被长谷川隼人趁机占住,百十人最后只得缴械请降。
等部众完全控制住嵩山宿以后,高师盛方才在三十几名旗本的簇拥下入内,即传令让人立刻巡视町街,抓捕昨夜趁机作乱,骚扰良善民家的恶党,至于火灾倒是不用去刻意安排人手扑灭了,因为遭遇火灾的地方,基本被烧成了一片白地。
来到铃木宅邸的堂上,尸首和乱糟糟的席面却是没有来得及收拾干净,大井盛朝正欲喊人过来清理,高师盛摆了摆手,将之拦了下来。
随意在主位处,寻了个尚算干净的地方,支起来胡床来坐,十几名武士按刀持枪,侍从两侧。
长谷川隼人、长冈右卫门、山田丰五郎、神田耕四郎等人也陆续重回堂上交令,汇报战况,高师盛虽未直言下令杀俘,但诸人都得了小野忠明的暗示,贺茂众内的恶党还好上许多,比如奥平贞庆等人走投无路而降服的,都保住了一条性命。
但铃木重澄家中和营内的部众,基本都被杀戮殆尽,尤其是武士国人,更是悉数被砍了脑袋,依次传递上堂验首,诸人免得又要夸耀一番武功,互相攀比。
高师盛对此只是一笑至之,任由他们互相吵嚷嬉闹,他虽然同样看重法度,却不似国司元纲那样刻板,一想到家中派给自己的家老,他便觉得很是难办,此回是瞒着对方下手,对方必然要将全部经过汇报给饮马城的翁祖。
诸人还未争功夸耀完毕,便见得岛崎景信从堂外姗姗来迟,激战多时,又是杀敌,又是放火,这位上野奉先的脸与衣甲上满是血污和黑渍,手上且还提了一连串鲜血淋漓的首级,按理说本该杀气腾腾,但看到他一手一串人头的模样,反倒让诸人觉得甚是好笑。
岛崎景信登上堂来,把手上提着的首级往地上一扔,俯身下拜,然后指着其中一这个死不瞑目的首级说道:“将军,此为营内守将井穗田定国之首级,八郎因追杀此故而来迟了,还望判官勿怪。。”
也难怪此头至死含怨,原来是井穗田定国之头,他曾於堂上出言劝解菅沼定村,不要贸然派人刺杀高师盛,却不想一转眼便就命丧黄泉,落了个尸首不全的下场,却又怎能甘心。
不过他早在使幡骑突阵的第一合,就被岛崎景信当场持枪当场刺死,而非是潜逃出营,岛崎景信来得晚自然是在贪墨铃木兵营内的财物,诸人看破不说破。
区区一个无名之辈的首级,不值得高师盛侧目,营内些许浮财,稍后自会派小野忠明前去清查,大半总归会从部众手中追缴回来。
高师盛瞧了眼,略略点了下头,奇怪问道:“内藤光秀那斯去了何处?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他回来?”
小野忠明起身应道:“入夜前,贫僧排派他去追杀云法寺的坊官铃木重定了,只是不知遇上了什么变故,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不需要再多言语,高师盛随即明白,说道:“禅师当真是慧能,总是能出人意料,想来此法是为了逼迫善秀寺证莲从属本家。”
小野忠明笑而不语,算是就此默认了。
高师盛说道:“将此番擒获私通尾张织田氏的一干乱党,且提押上来。”
菅沼定村虽然雄健,却被绳索捆作一团,让人直推了上来,按住肩头行至主座面前,高师盛不认得对方,故而转首问道:“此人便是菅沼定村么?”
小野忠明手捻佛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朗声笑道:“志摩守月於不见,倒是叫贫僧好生想念,没奈何,只得做个不请自来的恶客,还望菅沼総领勿怪。”
菅沼定村昂首怒视,见长谷川隼人、岛崎景信、长冈右卫门、山田丰五郎、神田耕四郎皆立堂上,悔恨骂道:“可恨当日未从平岩之请,当堂便斩下你这妖僧的秃头,才有今日之难!”
平岩便是那天在堂上,劝他区小野忠明人头的武士,这话说得岛崎景信连连点头,暗骂对方当真蠢货,竟然上了这个秃贼和尚的当,活该今天来挨这么一刀。
小野忠明却是再不屑与之搭话,打了个稽首后,便就不在言语。
高师盛伸手止住想要拔刀上前的长冈右卫门,不紧不慢地答道:“本判官倒是要多谢志摩守宽宏大量了,不过志摩守和野田家一门的生死,自有骏府的法度来问罪,确非我能够妄加揣测的了。”
菅沼定村闻言默然,心知内通织田之事绝计再也无法善了,转眼看向被镰左卫门那颗被枭首后,被扔在堂内的人头悔恨莫名:“悔不听左卫门你的忠言,不仅使我受缚就擒,更连累你昨夜命丧黄泉。”
只可惜事已至此,徒呼奈何,既然确认此人便是罪魁祸首,便让人将之重现押下去严加看管,等回头递解骏府问罪受审,至于是被勒令切腹,还是当众明正典刑,他却是没兴趣再去关心。
须臾,一色贞秀拖拽铃木重澄、奥平贞庆而至,先将内通织田家铃木重澄拖至堂上堂上,高师盛开口问道:“铃木家本为骏府忠臣,奈何投贼为寇?”
铃木重澄无言以对,不过便是他就算跪地求饶,高师盛也不会留他性命,一摆手言道:“岂能再留你这等不忠不孝之人,继续妄食骏府俸禄?拖下去切腹后,晒首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