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第二个月圆夜。夜深人静,橙光照旧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滴血入铜镜。一切都跟第一次差不多,烟雾起,渐渐有人影出现。不同的是红衣是合衣一个人躺在床上的,原先见到的男人不见了,且她看上去眉头紧锁。橙光轻声喊她,红衣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想来睡得不深,看见橙光开口就问:“六国大战你可知?”橙光摇头:“我在边塞漠北,从没听说过这些消息。”红衣叹气:“六国纷争,魏吴韩和秦晋燕,各自纠集了百万大军对峙在渭水河畔。”橙光道:“红衣,开打就开打,你担心什么?” 红衣盯着橙光看了看:“小蛇,我们在人间过了也有好几年了吧。” 橙光点头:“嗯,足三年。”红衣又问:“你在这人间可有好朋友?”“好朋友?当然有啊。”红衣又问:“那你可知人间情爱?”橙光迟疑了一下,“这个……”红衣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想到的是三殿下,可他们这样,是否就是红衣所说的人间情爱?橙光不懂了,不过她不接这话,只问重点:“你是否知道镇魂珠在哪里了?”红衣答非所问:“小蛇,你是否一直跟着晋国三殿下百里子戚?” “你如何得知?” “君上宠我。我把君上迷的云里雾里,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我。”红衣面露得意之色,随即看看四周,只有烛影摇曳,她叹了口气,说:“今夜宫内左右无人,不如让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很久以前,有个女子,样貌极美,沉鱼落雁,名唤紫玉。紫玉家乡泰宁属晋国境,父亲是泰宁镇的镇守统领裴以峰。当时北边匈奴经常来犯,烧杀抢掠,民不聊生。裴以峰一个乡镇守军统领却颇有大将风范,一边组织当地民众抗击匈奴,一边不断的向朝廷求援。时任国君惠公百里牧,是子戚祖父,求援信到了手中之后,想了想,六国局势尚不稳定,兵力留存是震慑他国,不能浪费在匈奴人身上,于是他拒绝了裴以峰增兵守护边关的请求,但是当然不会这么明说,下了道旨意,和亲。封了紫玉为王姬,出塞嫁于匈奴大单于为妃,为表诚意,特派太子百里苏图也就是后来的晋文公来送嫁。裴统领收到这个消息被震懵了,欺人太甚也!过了不久,百里苏图便率送嫁队伍到了泰宁。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紫玉居然和送嫁的王子看对了眼,事情搞大了。 “紫玉夫人?”橙光想起,“她是三殿下的母亲啊。” 嗯。红衣点头,继续讲故事。 百里苏图有野心,有胆识,许是真的深爱紫玉夫人,他知惠公若知晓必会大怒,断不会答应他和紫玉的事情,且有可能太子之位都会被废。他想,若我为君,那就不用受制于父王和他人了;我若为君,也断不会让一个女人去和亲而当自己当缩头乌龟不敢出兵迎战。 正面交锋难敌匈奴,也不会得到惠公赞同。紫玉夫人的父亲裴以峰献计于苏图太子:云,泰宁乃是神州龙脉所在,自古受神灵庇佑,有神龙隐于雪山,殿下可以去求求神龙,只要神龙帮你,你便能达成任何心愿。 后来的事情,魏王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紫玉夫人没有嫁去边塞单于,苏图太子继承了君位,看起来是圆满了。但是你也都知道,紫玉夫人和苏图太子都不得善终,晋国皇室兄弟父子相残,三殿下流放漠北,现任国君百里子武争勇好斗,有勇无谋,国力渐弱。 “你是说,苏图太子和紫玉夫人和神龙用了不可告人的条件交换?” “正是。” “小蛇,你现在就在漠北泰宁,这是紫玉夫人的家乡,神龙乃是神兽烛龙,法力高强,正邪不知,若以后有遇到,你且千万小心。”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是否爱上了晋三殿下?” “我……”橙光的脸通红通红的,这可瞒不过狐狸精的眼睛。 “你啊!”红衣摇摇头,眉头紧锁,“前次你进入我梦境,我就告诉你这镇魂珠是天庭宝物,只知法力无边,不知为何流落凡间,原也一直是烛龙所有。小蛇我问你,若镇魂珠已经不在烛龙处,你觉得在谁手里的机会比较大?” 橙光想了想,在脑中把红衣说的复杂的人物关系梳理了一次,道:“接触过烛龙,确定的有紫玉夫人和文公,或许紫玉夫人的父亲裴统领也见过,但是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啊!”橙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红衣,“难道……难道是……” “是。很大的可能在三殿下百里子戚手里。” “可我从未听说这事。” “你一小丫鬟,若无其他牵扯,他怎可能讲于你听?”红衣哼了一声:“为今之计,不管你有没有爱上百里子戚,你都要将他的心弄到手,让他对你死心塌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才能你应该去做的事情。”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红衣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铜镜内。末了,她叮嘱橙光:“记住我说的话,想要活命,必须让百里子戚对你死心塌地,从他那里寻到镇魂珠的下落。我有预感,妖王二殿下很快就会来凡间找我们了。” 橙光对着铜镜,红衣的话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再过几日便是橙光来漠北的第一个春节。 镇上日益热闹了,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橙光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的还嫌不够暖,子戚每次握着她的手都觉得冰凉入骨,无一丝温度。他有点担忧,吩咐平神医:“开点暖身药方给她补一补,这身体,以后怎么办。”橙光只觉殿下话里意味深长,不觉红了脸。平神医趁热打铁道:“殿下,老朽想收橙光为徒。请殿下恩准。” 子戚瞄了一眼身旁的橙光,“你怎么想?” 橙光跪下,“若是平神医能收我为徒,当然好。” “那你还不跪下磕头谢师?” 橙光转了方向,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平神医笑呵呵的抚了胡须,扶起橙光:“既然你拜了我为师,为师得送你拜师礼。”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橙光双手接过,一看,是《千金医典》,翻开扉页,写着秦缓二字,“您就是神医秦缓?那个秦缓到,阎王绕的神医秦缓?”橙光吃了一惊,难道这老头就是从前名震六国,无数国君都想收归麾下的神医秦缓?传说一人可以抵十万军队的神医秦缓? “是。”子戚道:“平神医就是秦缓。” 平神医似乎觉得闷了这么多年的身世之谜能一吐为快很是惬意,道:“老朽当年在魏国,若想治好魏王头痛顽疾,必须拿长银针刺入君上头颅内几个穴位,老朽只想着治病,不想君上多疑,听信奸臣,说我是为了取他性命而用银针入脑,下令要将我车裂,老朽逃走,他又派人追杀于我,幸得紫玉夫人和殿下相救,才能苟活到今日。” 原来如此,当中波折甚多啊。橙光会意,却想这三殿下,还有多少故事啊? 平神医又道:“橙光姑娘的体质,老朽从未见过,至阴至寒,殿下,待老朽再研究一阵再给她开方子调养。” 子戚点头默许。橙光很不以为然,你何时听过冷血动物的血是阳气旺盛的吗? 这时,徐嬷嬷进来,道:“殿下,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经掸尘扫房,打理妥当。若是在叶城,现在应该很热闹了。” 子戚的表情好像怀着乡愁,轻叹一口气,道:“是啊。现在的叶城,应该是炮仗震天,锣鼓欢庆,热闹非常了。”众人都静默了。子戚笑笑,又道:“徐嬷嬷,塞外苦寒地带不比宫里,规矩没那么多,左右这些日子府内也没事,让下人们歇息一下,也可以去市集逛逛。” 徐嬷嬷谢了退下。子戚看了看橙光,向她招手,“来,到书房来。” 书房里暖暖的,壁炉里的火燃的正旺,子戚握住橙光的手,抱怨道:“怎么也捂不暖。”橙光笑笑:“殿下不是知晓我的体质?体温一贯比常人低,而且泰宁比叶城冷多了。” “是啊,以后若回叶城就好了。”子戚道:“快过年了,若无事,便陪我写写字吧。” “陪殿下写字?”橙光脸红了红,“我还是帮您磨墨吧。”她用水盂在砚台上滴了些水,手指握住墨条,轻黏细磨,看似很认真的在磨墨,却又偷偷的看几眼子戚,隔了一会儿将磨好的墨汁推入砚池。夕阳顺着窗棂照射进来,小丫鬟眼带桃花,手指发颤,美人如花,百看不厌。 橙光又将宣纸铺满了长桌,拿了章盖了“长乐”二字。子戚见她长发垂下脸颊,便将她的头发轻轻拨开,在她的唇角印了一个吻,握笔写下了一首诗:“冬日冰封固,塞外千里远,洗天风雪骤,心仍满乾坤。”橙光被这一吻弄的几乎骨头酥软,但看了一眼这诗,又想起前几日红衣所说之话,一个念头闪入脑中,忽然清醒了不少,殿下在图些什么? 子戚皱眉看诗,道:“丢入火炉,烧了吧。”橙光于是什么也不问,默默的卷起纸,丢入了壁炉里。 天色渐渐暗了,子戚便与橙光一起用晚膳,徐嬷嬷早些时候来禀过,说下人们都一起去镇上看灯火会了,给殿下留了晚膳。徐嬷嬷是有眼色的过分,将下人们遣的一个也不留,偌大的王府只剩下子戚和橙光两人,空空荡荡的。子戚和橙光面对面坐着用完膳,橙光去收拾碗筷,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他看着小丫头的背影,恍惚之间生出了民间平凡柴米夫妻平淡相依的错觉。 橙光端了茶水给他漱口,子戚收敛心神,抓住小丫头又闹腾了一会儿,心情放松,头脑清明无比。橙光这些日子因着殿下时不时的放纵变得敏感,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出生山野,人间条条框框的限定于她形同虚设,人间男女之事原也原是白纸一张,但既然遇到了,且初尝爱恋的男人又是百里子戚,那感觉自是很美好的,甚至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这是一场阳光普照,繁花似锦的梦。子戚虽平时有些冷心冷情,但是对这个娇俏可爱又无微不至的关怀着自己的小丫头确是真切的好。他不会去想那么多,这丫头跟着了就是跟着了,且不管以后会如何,至少现在是快活的一起,便就这么先快活着过一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