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希和许桐跑出教室,跑到学校大门口外,用他们两个人身上加起来仅有的几毛钱买了个打火机,卖打火机的老爷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他们两个很久,然后才慢悠悠地从之前装水果糖的罐子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打火机递给他们。
他们又跑到山上去,很快生起了火,掰开鲜嫩饱满的玉米,用树枝架上玉米,放在火上烤,熟了就能吃了。饥肠辘辘的黄希和许桐吃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在意到火势已经蔓延到了身后的枯树枝上,直到听见山上有人在惊恐大喊:“着火了!着火了!”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酿成大祸了!
在镇子上村民赶下来之前,许桐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黄希打了个激灵,飞快反应过来拉着她的手就跑。他们跳下一块接一块的田地,拼命地跑。
黄希冲在最前跑得最快,一心只想着不顾一切逃离这个地方,许桐在他身后紧紧跟着,跳下一块田地就掰下一个玉米棒子塞进衣服里,兜着跑。那天他们两个人害怕得不敢回学校,更不敢回家,靠着他们偷的玉米在外面过了一个心惊胆战的下午,傍晚时分才偷偷摸摸地回家。
回家后许桐被阿妈狠狠揍了一顿,阿妈问她干什么去了,她找了她一整个下午。许桐不敢说实话只能忍着被打,几个哥哥姐姐站在一旁担惊受怕地看着她被打,也不敢开口替她说什么求饶的话。
黄希被揍很快就招了,对他那凶狠的阿爸坦白了一切。黄希和他阿爸来了许桐家不久后,被烧了一部分庄稼的村民们也随之找到了她们家。
许桐阿爸赔了一百多块钱,黄希父子俩和村民走后,阿妈忍不住哭了出来,声泪俱下哭了很久,阿爸也气得不轻,又将许桐揪出来揍了一顿,并让她跪在院子里不许吃晚饭。
三姐悄悄端着白米饭去喂她,被阿爸严厉地一声吼了回去,许桐也哭得撕心裂肺,难受极了,在经历了害怕、饥饿、困倦等一系列事情后,好像忽然就明白了许多事情,也萌生了很多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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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阿爸将一个竹背篓递给了许桐,让她将今年丰收多出来的一百多斤土豆背去小市区卖。怕一会儿太阳升起,阿爸催促她快一些。阿妈将刚刚烙好的饼子包好,拿了个口袋严严实实套上,做她的午饭。
去小市区得翻过两座山,最快也要三个多小时,一般镇子上的人都很少会去小市区,除非年收成实在好,阿爸阿爹才会到小市区卖些玉米、土豆,将卖来的钱买一些生活用品之类的,也不敢多买,因为怕许桐这几个孩子上学剩不出钱给他们买铅笔跟方格本。
那个时候,铅笔两角钱一支,方格本五毛钱两本,质量差得连纸上的方格都非常不明显。
许桐到市区上用了整整五个小时,三个小时赶路,一个小时悲伤,一个小时振作起来继续赶路。她才刚走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就迅速从东边升了起来,日夜分界线留在她的头顶,将天空分为两半,一半深蓝色,像大海,一半橘橙色,像沙滩。而那层层叠叠的浮云,则像漂亮的海浪。
许桐原先觉得这很美好,但当毒辣太阳晒得她阵阵头眼昏花时,她的眼里只剩下似璧的高山和险峻的高坡。背着重物的她,早就汗流浃背,一路上走走停停,空中吹的都是夹杂着热气的热风,吸进肚子里好几次她都差点想吐。
好不容易鼓劲爬上了一座山坡,明晃晃的阳光照得许桐急躁不安,快步走着的她不小心踩空了一块石头,立刻咕噜噜从山上滚了下去,手臂被沙石刮出一条清晰的血痕,装着土豆的麻布袋也破了个大洞,土豆滚向四面八方。
她躺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等待自己能够完全接受身上的剧痛时才慢吞吞爬了起来。等许桐终于把所有土豆一个不落全部捡了回来时,内心一直膨胀的汹涌压抑感终于彻底爆发。她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地趴在背篓旁边放声大哭。
许桐想起了幼年时,阿爸阿妈带她去小市区上卖东西,也是爬面前这个高坡,阿爸阿妈背着农作物,头发尽数被汗水打湿沾在额头上,吃力地往上爬,阿妈在身后一手推着阿爸一手紧紧拉着梧桐的手。
许桐躺在地上挫败极了的哭,不知道从心头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压抑感让她不管再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莫名其妙就有一种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对的错觉。她忍不住流下难过的泪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埋怨谁,又该找谁来倾诉自己心底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
越发明晃晃而又毒辣的太阳,被阳光打上一层光腊的树叶,一切看起来那么疲倦,许桐忽然很想沉沉趴在原地睡上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梦中醒来,继续抓紧时间赶路。皮肤被晒得像被人浇了一层上好的油,红成一片,就像要裂开一样。
历经千辛万苦到了市区上,许桐靠着路边的一颗大树下坐好,摆放好土豆,然后拿出阿妈给她准备好的饼子,大口大口咬着,泪水却忽然不知为何溢满眼眶。
两个小时后,所有土豆成功全部卖出,许桐将之前自己替别人家穿针线得到的钱给阿爸阿妈分别买了几件衣服和几双鞋子。
再回到家已近傍晚,将衣服和鞋子拿给两位老人,反而又被骂了一顿。阿妈嘴里不断念叨着“又不是没衣裳穿花钱干嘛……”,但是许桐早就知道她封锁在破旧储物柜里的衣物已经不能再穿。阿爸嘴上虽然数落着许桐就知道乱花钱不懂自己存点钱,但却是乐呵呵的抱着新鞋爱不释手的摸了一遍又一遍。
明天就要启程了。
阿妈一边替许桐收拾衣物,一边悄悄落泪。阿爸将许桐拉到院子里,倒了两杯小酒,抽了一根自己卷的农烟点上。
“阿爸,我出远门,你和阿妈,真的一点都不怪我吗?”
阿爸吸了口烟,说:“我们怪你干嘛?当年我当兵的时候又不是没有去过外面,那外面的世界啊,可比咱们这偏僻的小镇子好得太多了。那儿的姑娘素质都比咱们这儿的高,说话唯唯诺诺斯斯文文的,小声又好听。对了,你阿妈就是城里人,被我娶回来的。闺女啊,你还年轻,去外地找份稳定的工作干着,让大家都知道我老许有个了不起的姑娘。人啊,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不要因为四面八方都说大山眼光而受到限制,你应该向往外面的生活和环境,走别人从来没走过的路,这样一来,你所收获的就一定是别人无法想象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