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翎在外面转悠了一圈,直到大半夜才悄无声息地翻墙溜回自己的屋子。她总觉得自己这个王妃当得十分窝囊。 好像是在外面鬼混的男子,怕被家中妻妾知晓,于是行事都十分猥琐。 她回到屋中,正准备洗漱躺下。可灯一点上,片刻之后便有人通禀,说是翡语求见。 叶翎叹了口气,只得快速卸了伪装,换了身衣裳去接见她。 这个翡语是府里的老人了,据说十六岁就跟了容亲王,而且还为王爷诞下过一子。那之后容亲王去边关打仗,府中姬妾成群,却再无所出。 所以翡语在府中的地位一直不一般。叶翎来之前,她一直打理着内务。叶翎听府中人说过,原本翡语一直以为有朝一日,她会母凭子贵成为王妃。可叶翎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她身为妾室,根本无力干涉夫君要娶哪个女子,何况还是叶家的嫡女。 她出身卑微,心中存着一点侥幸的念头,就这样被轻易掐灭了。 叶翎对这些事情向来不上心,不过念在她是小世子的母亲的份上,一直对她礼让三分。 翡语走上前来,低眉顺眼地拜了拜,手中还牵着小世子。 小世子名唤赵思君,王爷喜欢叫他小豆丁。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他还只有巴掌那么大。王爷可以一掌托起他来,想托着块包着豆丁的卷饼。 “这么晚,你找我何事?”叶翎靠在太师椅上,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落座。 翡语将小世子推到了叶翎面前:“娘娘,思君是王爷唯一的骨血。可是翡语身份低微,身为他的 母亲,不能给他足够的庇护。倘若娘娘有心让我们这些姬妾离开,请娘娘看在王爷的份上,留下思君吧。” 赵思君怒目瞪着叶翎,转身抱住了娘亲,颤着小奶音哭道:“娘,我不要离开你。我不想和这个坏女人在一起。” 叶翎打了个呵欠:“你看,小世子不想和我在一起,你们娘儿俩就安心待在一起吧。” 翡语闻言,顿时激动了起来。她扑上前攥住了叶翎的裙裾:“娘娘,求求你不要赶走我们母子。我走没关系,可是思君是世子啊。” 叶翎无奈道:“我的意思是,你和他就安心留在王府。只要你们不想走,我不会赶你们走。” 翡语怔了怔,抬头望着叶翎,一双眼睛哭得通红:“真的么?” 叶翎坐回太师椅上,抱着胳膊道:“所以说,你们这些时日来哭着闹着,就是觉得我在赶你们走?” 翡语沉吟了片刻,小心翼翼点了点头。还偷眼瞧了瞧王妃的脸色。 “放心吧,我不会赶你们走。你跟她们熟,告诉她们,去留随她们。想离开的,我可以放她们出府,不愿意走的就留下来。” “这——这是真的么?” 叶翎觉得这个女人说话着实是啰嗦:“千真万确,别哭哭啼啼的。” 翡语连忙抹了抹眼泪,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赵思君推给了叶翎:“娘娘,王爷就这么一个孩子。您是王妃,他理当唤您一声娘亲的。”说着对小世子道,“豆丁,叫娘亲。” 赵思君小脸皱了起来,嘟着嘴:“我不叫!” 叶翎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照顾孩子这种事情,她才没那耐心。此前在叶家,就曾经有个小表弟来烦她。吵着闹着要糖吃,被她好一顿打。之后就老实了,见到她都绕着路走。 不过事后她也被哥哥念叨了许久。叶翎平生最怕别人在她耳边叨叨,之后收敛了许多。对此父亲很高兴,觉得叶翎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未来家主的话还是听的。 赵思君鼓着腮帮子,死死抱着他娘亲。翡语也有些无奈。 叶翎起身准备离去,却又顿住了脚:“我记得王爷生前,府中的事情都是你和管家打理的?” “回禀娘娘,当时王妃之位虚悬,妾身才想着为王爷解忧。现在您回来了,这些事情,自然该交给娘娘打理才是。”翡语怯生生地说道。 叶翎摆了摆手:“你打理得很好,之后的事情也交给你。不过王府人多,开源节流的事情还需要你多上心。” 翡语似乎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她怔愣了半晌,忽然重重磕了头:“妾身一定不负娘娘所托。” 叶翎点了点头,伸手捏了捏赵思君的腮帮子。这小豆丁的脸颊捏起来果然很软,容亲王还同她提 起过很多次。今日总算是捏到了。 解决了这烦心事,叶翎回去舒坦坦睡了一觉。 王府之中果然没人再吵吵嚷嚷。叶翎也不必成日里去外面躲着,于是白日里在院子里练剑。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只是兄长的生辰近在眼前了,叶翎倒是颇为苦恼该送些什么礼物给他。她七岁以后去习武,离家千里,但哥哥每年生辰都会在家中为她种一棵树。她却什么也没送过给他。 回来后她和大家都很疏离,叶家人似乎都对她十分忌惮,好像她是个妖怪。她也忙着为叶家做事,那两年里根本没想过给哥哥送什么礼物。 可是军营之中的朝夕相对让她明白,她虽然是去保护哥哥的,可是平时却是他在照顾着她。容亲王临死前曾经说过,她把自己的心冰封了起来,所以从来不曾感受到身边有人是在默默爱着她。 一直到容亲王死的那一日,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她错过了太多人。所以今年,她要认真给哥哥准备庆贺生辰的礼物。 叶翎坐在树梢认真思索了起来,要不然就拿新上任的首辅的脑袋当贺礼?叶翎想了想,否决了这个想法,这样会给哥哥带来灾祸。 她想了半天,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哥哥喜欢什么。要不然去向哥哥的书童打听一番?她打定了主意,正要跃下树梢。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暗中窥伺。 她立刻纵身跃向那人藏身的瓦片,那人先是一惊,旋即身法灵活地闪过。叶翎心下暗叹,长安竟然出现了身法如此厉害的人物,看来是个高手。 她极少遇到对手,此次居然有人能靠近她这么久还让她不能察觉,激起了她的兴趣。她一路追了过去,那人跑了许久,转头一瞧。赫然发现叶翎正紧追不舍,双目圆睁,似乎很惊讶。 耗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城郊的树林。那人扶着树喘着粗气,叶翎好整以暇落在他身后:“怎么不跑了?” 那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跑不动了,公子,我江蓠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说罢脖子一耿,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叶翎正要成全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那是芷兰的香气,淡淡的。叶翎记得这味道,薄尽斯的衣衫上都是这样的味道。 她抬起头,一阵风吹过。阳光斑驳地自树丛中穿过,她抬起头,郁郁葱葱的草地,一袭白衣赫然映入眼帘。 叶翎愣住了。眼前的男子不疾不徐道:“江蓠,不过是让你盯个稍,便这般叫苦不迭。你——”他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 四目交错,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要消散而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彼此。江蓠偷偷睁开眼,却见两人隔着这一段距离遥遥相望。他识时务地留下了自家公子,自己买橘子吃去了。 “翎......儿,你怎么——” “既然想知道我的近况,为什么不自己亲自来?”叶翎望着他,目光中看不出喜悲。 薄尽斯没想到他和叶翎会在此刻相逢,一时间猝不及防,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我怕你生气我不辞而别。” 叶翎撇了撇嘴:“既然知道我生气,为什么又要不辞而别?” “因为——”薄尽斯思忖了片刻,想将他此行的目的说出来。可是刚要开口,叶翎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她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此刻正抬着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我知道,你不想当我的面首。那就不当吧,我收你当你的徒弟,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出入王府。若你想走仕途,也容易许多。” “徒——徒弟——”薄尽斯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根,他简直想敲开叶翎的脑子,看看她这脑瓜子是怎么长的,“不可,我已有师门,不可再拜师。” 叶翎沉下脸来,她耐心有限,但为了一口吃的,还是绞尽脑汁想着法子:“那要不然你就来王府当食客。以后在长安我来罩着你。” “好啊。”薄尽斯终于松了口,叶翎也跟着松了口气。她迫不及待地捉住了薄尽斯的手腕,提着他一路飞掠过树梢和鳞次栉比的屋舍,落在了王府之中。 王府之中,宋辞正要去给王妃汇报今日府中的事务。刚进了院子,便见王妃携一容貌俊美的男子从天而降。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今日怕是要横尸当场,连忙扭头就要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