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期待的一家压轴。 她肩膀打开放平,体态轻盈自若,身上的最新款仙女裙是淡金镂空设计,蝴蝶骨美背若隐若现,来得灵动。 “看看这件呢。”江袅执拗,每次试裙子都要问问他的意见。 张江瑜的回答每次都不会让她失望,这次更是:“你后背冷吗?” 江袅的好心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湮灭,转身回更衣室。 她很想告诉这位先生她去泡吧的时候化什么样的妆穿什么样的衣服,但怕老古董接受无能。 其实说到底这也不能怪张江瑜,兴许在他的印象中,江袅还是四年前那个在雨夜里需要人哄的小女孩。 他那身西装精良考究,多半是私人定制,不难猜出他的地位背景。奢侈品店的营业员很会看眼色,趁着江袅不在的功夫和一起来的先生攀谈起来:“先生,小姐她很喜欢那条裙子呢,而且她气质好,穿着很仙。” “很仙?”业界精英相的张江瑜很上道,“现在是不是流行喊小仙女?” 营业员见有机会,好听的夸赞话像是不要钱的往外说,服务态度堪称一流。 是以,江袅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张江瑜告诉她已经买单了,当是成人礼物。接着就有店员将包装好一条全新裙子的纸袋递到她手上。 “诶…”江袅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判断有误。她尽量表现得不那么意外,嘴硬地强调:“张医生,我的生日早过了。” “补的。”现在张江瑜处理得游刃有余,顺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和蔼可亲,“小孩子心性。” 江袅虽然身形高挑,但还是抵不过他一米八七的个子,身高足足差了二十厘米。小他八岁,完全可以喊他哥,却因为他气质稳重正经,不敢造次套近乎,和……尴尬的“爸爸”,生生把辈分提成了张叔叔。 现在她觉得好像不是那样。 “还愣着呢?”张江瑜不由得失笑,揉了把她的头发,很有兴致地多拨几下。 小姑娘看起来还有一点点懵懂,四目对视,无比真实:“如果弄乱了我头发,我可能会毫不留情地踩上你的皮鞋。” 张江瑜手一顿,所有表情收回。 营业员完成了一大业绩,津津有味地围观小仙女的爱情故事,觉得买了店里新款限定的两人怎么看怎么顺眼,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不巧,两人一从店里出来,远远地碰上一人,江袅的笑容荡然无存,甚至表情都变得生硬。 张江瑜刚要开口,她就先小声交代了:“一个相亲对象。” 十八岁的人还能有相亲对象?显然这超出了已经被逼相亲几次的二十六岁的张江瑜的认知。 小姑娘的手拉了拉他的西装袖口,他弯下腰,温软的唇瓣凑到他耳边。 商场有成千上万个璀璨夺目的小珠灯,汇聚在一起亮到能将人的每一寸肌理都照得一清二楚。可他却觉得他们像是回到了那个昏暗无光的雨夜。小女孩紧张胆怯,无依无靠,把他当成长明的灯塔。 和四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小姑娘与他一一细说,说她阿姨如何把她利益商品化,说以相亲为幌子的见面收场有多难看。 等她说完,另一位当事人也走了过去。没认出她是不可能的,一言不发是因为忌惮她身旁有一个出众的男人。 张江瑜的余光没错过他的表情,总结陈词:“生活远比剧本来得荒诞。” “张医生。”江袅还保持着说悄悄话的语气,“我们俩该不会真是亲戚吧?要不要验个DNA查查?好让我名正言顺地攀关系。” 才营造出来的严肃气氛瞬间瓦解,他的嘴角含有一点笑意:“我们家没有抱错的也没有弄丢的。”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她分外痛惜,一颦一笑,灵动鲜活。这才是在爸妈心尖儿宠大的小公主,和被阿姨姨夫逼到搬出来住的遗孤没有半点关系。 . 车后座上大大小小的纸袋一共六个,除了最后一见是张江瑜买单送的生日礼物,剩下的算是江袅购物热情高涨的成果。 “我坐明天下午的飞机走。”路边的街灯照进车窗,她卷长的浓睫毛如小扇遮住阴霾,几缕碎发被拢在耳后,耳垂圆润如玉,脖颈肌理细腻白滑。 “嗯。”张江瑜的视线还落在前方的车辆上,“到时我送你去机场。” 她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轻轻一笑:“我是下午三点的飞机,你们医院要开会,你走不开。” 车子缓缓开动,光线明暗不定,男人噤声,微蹙的眉宇不大真切,片刻:“上下飞机告诉我一声。” “知道了,哥。”她勾了暗红眼线的眉尾就要飞起来。 两秒黄灯,二,一,转跳成红灯。 张江瑜偏过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从“叔叔”变成“哥”,意味着他不用再做什么鬼的叔父辈了。 在轿车拐进铁门之前,江袅乖乖地又喊了几声“哥”,嘴巴格外甜,张江瑜一言不发地照单全收。 “哥,那边有个ATM机,我想去取点现金,取完自己走回去,没几步路。”她恳切地说,如果眼神里没有那一丝哄骗的话可能会更加真实。 男人眼皮一掀,靠边停车把她放下来。 晚上九点多,江袅坐在镜子前,身后是被他喊成“哥”的人拿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这玩意儿是黑科技,完全静音。享受着人工服务的小姑娘抿着淡粉色的唇,眨巴着大眼睛看镜子里自己的素颜。 不知怎的,看到她有模有样地安静端坐在那儿,已经把自己融入到临时监护人身份的张江瑜竟生出一种欣慰的感觉,不由得起了情绪变化:“江袅,不管你喊我叔叔还是哥哥,我家的钥匙你收着,以后没处去就过来住……” 他还没说完就被江袅打断:“不要,你年纪好大。” 张江瑜才营造出来的感性气氛就这么没了,有些想往小姑娘头上敲一个暴栗子:“等你二十六看看!” “可那时候你就三十四了啊,更老了。”她的每个字都带着嫌弃,格外真实。 张江瑜脸上的笑容勉强绷住,在自己胸口比了个高度:“回想四年前,你就这么高……” 江袅的指尖在镜子上无声地滑动,念念有词:“是啊,那时候有个人拎着我喊我小屁孩。” 显然,是张江瑜低估了青春期女孩子心思的敏感细腻程度,这件事她足足记了四年。他的笑容逐渐消失:“江袅,你是天蝎座吧?” “唔…”江袅认真思考,“这是我们天蝎座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深感即将第二次翻车的张江瑜眉一挑:“不是?” “是。”女孩子承认,“你呢?星座上说天蝎和金牛最合不来,哥,你该不会是金牛座吧?” 张江瑜:“不是。” 江袅抬起脸从镜子里看他的眼睛:“那是什么?” “以后告诉你。”张江瑜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放下了吹风机,“干得差不多了。” 小姑娘也不多问,捂脸打了个哈欠。 “白天在家做什么?” “背背单词,看看剧本。” 这时,张江瑜的大家长心理又开始作祟,暗自想着小姑娘这几件没长歪,还是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孩子。 于是他友善地告诉她:“明天不下雨,大晴天。” 兀自的一句话,像是暗号。江袅的瞳孔缩了缩,嘴唇动两下:“我知道了。” 她不抵触下雨天,但极其逃避电闪雷鸣的鬼天气。 张江瑜拍拍她的肩膀,象征着让她安心。 只可惜,这个岁月静好的场景没持续多久就终止。 他打开医药箱,江袅在看到碘伏和消毒酒精后,挺直的脊背开始发虚。张江瑜眸一抬嘴上没留情:“这就是你和我学的小水平?出去别说我教过你。” 现在的江袅坐得很老实,一句话也没反驳—— 毕竟,她信誓旦旦地给自己处理右肩伤口的水平实在叫人堪忧。 “再碰水试试。”张医生虽把话说得毒,但是手上已经开始着手给她处理差点再次感染的伤口了。 米色吊带微微偏下,嫩红伤口在莹白的肌肤上十分扎眼。 张江瑜的动作很轻,镜片下的墨眸一言不眨,直到合上医药箱,他才说话:“以后自己多注意。” “张医生你总是反复这几句,是不是做医生的话都不多?”江袅的重点偏到了北半球。 “你打算让我说什么?”张江瑜愣是被她逗笑了,没好气的,“等回了学校,要是再作死成功,记得找校医。” 江袅和他说再见说晚安。 “走了。” 江袅微笑着用眼神请他离开,而男人在即将迈出房门的那一刻突然转身,从西装口袋摸出一盒小药膏:“记得擦。” “嗯?”江袅的注意力放到了小药膏上的小字上,好像是什么抗菌消炎、淡化色素的。 “小朋友,细皮嫩肉的。”他说完轻哼了一声,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