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乔以清从美国回国创业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时隔九年他待在国内的第一个春节。 乔家众人虽都不说,但心底的喜悦却是显而易见的,乔以善还大着胆子邀请他除夕夜一起出去玩儿。自然也有宋清瑜。 也许是以善的热情,也许是浓厚的年味,也许是其他,总之他答应了。 除夕夜的晚上,三个人一起高高兴兴去了市民广场,看烟火看杂耍,就像小时候一样,唯一遗憾的就是乔以阳要在医院值班没有回来,从前的四人行变成三人行。 乔以善贪嘴,看着路边的小吃便要买,乔以清自是不喜这些,但难得没有直接走人,只静默在路旁等着,宋清瑜陪着买了两三家也罢了手,和乔以清一起在路旁等着。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她竟主动开口和他说话,而且语出惊骇,“以清哥,你知道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也不要再喜欢我了。” 哪怕时隔多年,宋清瑜仍记得他当时满脸的冰冷与怒气,还有那句话,“宋清瑜,你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 说罢,他便怒气冲冲的离开,留下的只有一个挺拔落寞的背影。 乔以善还呆呆地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了,说他果真改不了本性云云,然后便拉着宋清瑜一起回去。 宋清瑜不记得那个除夕是怎么回到家的,也不记得后来她又是怎么开始和他说话的。只记得自那以后她几乎没有再喊过他以清哥,他们之间只剩下当着长辈们时无可避免的寒暄问候。 自那之后的五年,他一路扶摇直上,成为投资界最具实力的新秀,而她也从舞者转行成为演员。 至于当时为何要说那话,其实起因很简单,只因那时尚未看穿两人心思的乔以善傻乎乎地在宋清瑜面前说:“二哥说他心里有人,可这么多年怎么没见那人呢,人家是不是不喜欢他呀。” 害怕他放不下,怕他偏执不改,怕耽误他终生幸福,二十岁的宋清瑜才鼓起勇气说出那些话,可没成想惹怒了他。 宋清瑜今天再回想起这件事,只觉得幼稚可笑,自己幼稚可笑,他亦是。 可眼下他的这句话,又让人觉得心酸。明明是自己的错,可他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让对他说。 “好,我听你的。”宋清瑜瞥了瞥桌上的那本《漱玉词》,好像那书能够让自己安心一样。 乔以清却没有再说这些,在他看来这原本就只是与他无关的个人私事,难得开了金口也只是因为她的原因。 两个人又闲闲散散地聊了一会儿,直到宋清瑜都听出了他嗓子的异常才结束通话让他休息。 “清瑜,我明天来看你。”挂电话之前,乔以清又往平静的水面扔了一颗雷,然后轰轰轰炸开。 他要来,又能见到他,好像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宋清瑜便找了阿容,三言两语,把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选择权就在她自己手里了。 阿容起初有些懵,甚至不敢相信宋朝是真的喜欢自己,她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和他不合适。” 至于为何不合适,她没有说。 但透过她的眼睛,宋清瑜看得分明,“好了,阿容,你先缓缓吧,出去玩一玩或者回家看看都好,缓缓再做决定吧。” 感情的事情永远没那么容易,宋朝真的不靠谱,阿容真的不喜欢他?宋清瑜觉得说不好,这一切都是未知,唯有时间可以检验。 阿容有些悲怆地看了看远处的行道树,“好,我回家看看我母亲吧。” 她说得犹豫且无奈,宋清瑜还记得上一次她哭着在自己面前说以后再也不会回家的样子,也大概知道她的家人对她并不好,可如今到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却仍是无处可去只能回家。 宋清瑜目送着阿容开着自己那辆路虎揽胜慢慢离开片场,回过头不出意料地看见宋朝满脸怒气地看着自己,他一贯都是副笑嘻嘻的模样,如今这样的怒容宋清瑜倒是头一次见。 “清瑜姐,你有什么资格替她做决定。”宋朝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喑哑,显然是疾步跑来的,但怒气仍是要冲破天际。 看着他这副模样,宋清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替她做决定。” “那她为什么要走?”宋朝厉声反问。 “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宋清瑜不想他一直追问,干脆一股脑说了更多,“我没有干涉也不想干涉你俩的事,但是宋朝你要想清楚,你们真的不合适。” “如何不合适,我喜欢她,她也对我有意思这就够了。” 少年人的情爱世界总是纯粹,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既然爱就要在一起,至于其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这话,宋清瑜气极反笑了,她早过了喜怒形于色的年纪,虽然做不到如乔以清那般时刻淡定从容,但是像今天这样破功的却是少。 “你以为那么简单,可你又有什么值得让她和你在一起的呢,宋朝请你搞搞清楚,你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爱她。” 宋朝曾以为宋清瑜、阿容是同娱乐圈里的其他人不同的。 宋清瑜美而不艳,也许是家教的原因,虽然时常表现得冷冷清清,却总是有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味道,她身上没有那么多这个圈子的浮躁与贪婪,她所追求的也太过纯净,常让人觉得其实她不太适合这个圈子。 而阿容,作为一个艺人助理,更是不那么够格,她胆小懦弱,不能独当一面,很多时候反而需要宋清瑜反过来帮她。 可就是这样两个人,一个成了他在剧组相处得最好的朋友与前辈,一个成了他心尖尖上的人。 宋朝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这违背了他素来所奉行的社交原则,这样的两个人对他是毫无用处的,但哪怕告诫自己千遍万遍也仍然忍不住去靠近她们俩。 可今天,宋清瑜的一席话又将一切回归该有的样子,宋清瑜与阿容同娱乐圈里的其他人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她们一样势力一样贪婪一样见钱眼开。 “宋清瑜我真是看错你了。”宋朝留下这句狠话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夏天的风闷热而干燥,吹得宋清瑜的心也更烦躁,她转身往片场走,白净的手臂裸在炽热的太阳下也毫不遮掩。 一路上工作人员都热情的和她打着照顾,但实在没有精力应付,宋清瑜只能都笑一笑以作回应。 女化妆间的门被紧紧的关上,但里面传出的零星声音却很清楚。 “宋朝么,年轻帅气,前途似锦,至于去喜欢那么个人嘛?” “听说那憨丫头回去了,莫不是宋姐不高兴了,想……”话没说完,但那股子低俗的暧昧却清晰地传入到门外人的耳朵里,门里的人也哄然大笑起来。 宋清瑜理了理已经很乱的心绪,装作若无其事般推开门,她微微一笑的模样正对上里面那群人错愕又尴尬的形容,接着一道道或得意或羞愧或蔑视的声音先先后后响起,“清瑜姐,早。” 众人的神色都被宋清瑜一一记在心里,但她按而不发,只是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让人开始给她上妆。 前一刻还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化妆间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宋清瑜闭目养神,倘若一直这样下去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偏偏总有好事者,装作一副关心的模样问阿容去了哪里。 睁开双眼,宋清瑜斜着身子,柔和的目光瞬间消散,锐厉不屑但又直指人心的眼神一霎那便镇住了在场的所有女演员,她却没有再看那人,只说:“回家探亲了。” 这样的话自然让人怀疑真伪,可又有谁敢来逼问此刻的宋清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