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楠西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很暖和。” 他看着余予的纯真的笑,忍不住傻笑起来。 余予看着他突然傻乐一脸莫名其妙,“冻傻了?” 陈楠西摇摇头,转移话题,“我们开始做雪人的上半身吧。” 余予兴奋地点点头,转身跑向不远处平整的雪地,在手里团了个圆球搬过来。 “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吗?”女生小小的声音在风中萧瑟。 女生和余予陈楠西同班,叫文静。性格就如名字一样,文文静静地,说话轻声细语,温温柔柔。 余予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只是好奇她竟然也逃课出来玩雪。 余予很快就被打消疑虑,语文老师走了过来。“余予你们和文静一起堆雪人啊,”转身对文静说,“等会我过来接你。” 文静轻轻地点点头,“好的姑姑。” 余予第一次感受到熟人社会的便利。 尽管还身处学校这个小社会,但妈妈与余予老师的同事身份,让余予能无所顾忌地在课堂时间享受冬日玩雪的乐趣,而她的同学们只得羡艳地看着他们在楼下玩耍,自己还得乖乖地在教室上课自习。 现在雪地里这两位同学除外。 陈楠西大胆随性,余予一直羡慕他的状态,对什么都似乎不在意,但几乎什么都不会让人失望,他不去打破边界,但似乎游离于边界。 文静,和余予同理,属于家人能与老师打招呼的教师子弟。 毕竟多了一个人帮忙,三个人很快就初步完成了雪人。 余予看着打扮地清清爽爽的文静,天蓝色的绒布帽子,天蓝色的棉服,雪白色的运动鞋,与蓝天雪地互相映衬呼应,好不天真可爱。 余予不自主地看了看自己臃肿的粉红色羽绒服,去年奶奶给买的,因最近经常穿着袖口有点脏。 黄色的虎皮纹花裤子,右膝盖上还补着一个显眼的黑色方形补丁,这是妈妈从别家哥哥姐姐那淘来的旧衣服,据说穿百家衣小孩子会身体健康,能压走坏运。 脚上是一双大红色的皮鞋,鞋面蹭掉一些红漆,露出原本黑色的原色。 余予拢了拢自己深绿和浅绿相间的露指手套,深深觉得自己身上的颜色实在太多,搭在一起很不好看,与漂亮清爽的文静形成鲜明对比。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脱掉头上的大红帽子,想了想,把帽子套在雪人的脑袋上。 “嗯,这样好看多了。”余予一边装作打量雪人,一边把手藏进衣服口袋里。 偷偷在衣服里面脱掉手套,把手拿出来。 不带手套也没有很冷,余予安慰自己。 陈楠西充分发挥了灌木丛的作用,摘了两片叶子用作雪人的眼睛。 细长的绿叶眼睛和大红色的帽子搭在一起倒是分外和谐。 文静没怎么说话,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摸着雪人的身体,用手刨去一些凸起的表面,让体温柔和雪人的曲线。 陈楠西见余予不再带手套,把暖袋重新戴回余予胸前。 余予没闪躲。 颜色混乱奇怪,丑就丑吧,反正玩得开心就好。 这样想着,她心安理得地把手伸进中通的暖袋里,两只手互相握着。 但是自我安慰并不代表不羡慕和不介意,余予时不时看看文静的天蓝色,突然很介意自己笨重的打扮,粉色也变得难看。 雪人堆好没多久就快放学了。 余予妈妈组织班级打雪仗的活动也差不多结束,她走过来,手里拿着傻瓜相机。 “予予,叫上你同学一起拍张照片吧。” 余予拉着陈楠西和文静,三个人并排站在雪人旁,余予忽而蹲下去抓起一把雪球,左脚微微向前伸,双手团着雪球放在胸前的位置,下巴稍稍抬起,嘴角微扬。 文静双手插进天蓝色上衣口袋里,抿着嘴。 陈楠西歪头,鼻子红红的,任由手放在外面。 照片里,陈楠西的视线微微偏向余予,像是看着余予手中的雪球。 下课铃声响起。 妈妈组织学生回教室。语文老师准时过来接文静,陈楠西跟着一起回班级。 玩得火热,余予的衣服和鞋子都有些湿,袜子湿透了,她不再回教室拿书包,直接回了妈妈办公室。 南方冬天湿冷,老师们在办公室生了炭火,烘烤得屋子暖洋洋的。 余予坐在火盆旁,脱下湿哒哒的袜子,光脚踩在棉布鞋上,火光映在脚背上。 余予一下子暖和起来,舒服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余予妈妈在教室布置完放学事项,回到办公室就看见余予一脸满足的表情。 “暖和了吧?”余予妈妈的声音带了笑意。 余予点点头,犹豫了会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我看全校只有你们班在打雪仗,”余予顿了顿,“高年级不是学习很紧张吗?” 妈妈看着余予笑了笑,“不让他们出来玩雪,学习怕也是无法安心。不如让他们开心玩痛快。”妈妈狡黠地眨眨眼,“何况雪不是白玩的,今天的作业就是写一篇打雪仗的作文。” 余予恍然大悟,寓教于乐,效果更佳。学习和玩耍两不误。 “所以,今天你也要写一篇日记。”妈妈加了一句。 余予没有什么不乐意。只不过她觉得自己几乎就在写流水账。 2002年12月22日,大雪 今天很高兴,妈妈让班上的哥哥叫我去打雪仗,我堆了一个很大的雪人。 陈楠西和我一起逃掉了下午的课,我们都很冷。 雪人白白胖胖的,绿叶做眼睛,带着我的红帽子很好看。 ---------摘自余予的日记本 这场雪下了很久,在南方并不多见。大人们说上一次这样的大雪已经是七年前。 余予想了想,七年前自己还没有出生,这算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雪花在空中纷纷扬扬,晶莹美丽。 堆雪人的第二天,余予和陈楠西还是免不了被班主任龙老师问起昨日逃课的事。 余予以为妈妈已经和老师请过假,这才知道妈妈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陈楠西则是直接逃掉的,倒也不犯怵,直接回答“昨天下午自习课,没提前跟您说明原因请假,实在是让您担心了。” 陈楠西平时尽管很活跃,但表现很乖,基本不给老师添麻烦,加上成绩也很不错,龙老师倒是没为难他,只是叮嘱下次要提前和老师请假。 余予也没被为难,她认为大多可能在于班主任会直接和妈妈沟通。 她有些佩服陈楠西,礼貌性的套话说起来像模像样,俨然是大人说话模样,顺利让老师满意。 平安夜这天,路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余予的脚踝,踩下去直接覆盖整只鞋。 下午放学后,余予背起书包和陈楠西一起往楼下走。 刚走到楼下岔路口,余予被妈妈叫住,身边站着余予熟悉的李婆婆。 自从读学前班开始,妈妈工作忙的时候,余予经常和李婆婆呆在一起,看画报玩球。 李婆婆是第二小学的退休教师,儿女都在外地工作,和老伴住在家乡,很喜欢小孩子,偶尔带着余予在自己家一呆就是一整天。 余予很喜欢李婆婆一家人,刘伯伯对她也很好,带着余予玩乒乓球,带她写字。 后来过了很多年,余予始终记得在夕阳西下的傍晚,温暖慵懒的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地面上,太阳光束中明晰可见空气的微小颗粒。她坐在地上翻着娃娃画报书,刘伯伯在一旁读者报纸,茶几上摆着一杯浓茶,热气蒸腾,李婆婆坐在余予身旁,偶尔给她讲讲画报上的故事,念念余予不认识的生字。 余予记得生活中很多这样的温馨美好的画面,但之后重返故地却总是再也找不到记忆中的感觉。 那是种纯粹温暖、宁静而美好的心理感受。 李婆婆今天特意来了一趟学校。她即将和刘伯伯去北京看儿子,过来道别。 南方稀少的大雪天值得拍照留念,显然妈妈和李婆婆在雪地里取景已经有一阵子。 “予予我们一起拍一张吧,我们之前都没有合照呢。”李婆婆一脸慈爱的笑,牵起余予的手。 “好呀。”余予应得清脆。“李婆婆你去北京多久呀?” “不知道呀,可能过年之后就会回来吧。” 余予只在电视里见过北京,《我爱北京□□》张口就来,但她不知道北京有多远,在哪里,只知道很远。 现在她还去不了,但她一定会去。 余予心想。 李婆婆拉着余予的手走进第二教学楼南边的小草坪,草绿此时已经被茫茫白雪覆盖。 余予跟着李婆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雪地,双脚全部没入雪中,裤角沾满了冰冷的雪渍。 “一、二、三,茄子!”余予妈妈站在草坪旁,手里举着相机。 余予右手比耶,在风中笑得很甜。李婆婆的手搭在余予的肩膀上,慈爱地笑着。 李婆婆牵着余予离开了厚厚的雪地,她一脸温柔地说刘伯伯在校门口等她,她先走了。 余予和妈妈与她告别。 这是南方冬天平凡的一天,但对余予而言有点不一样。她等待着圣诞老人的礼物,她其实有点将信将疑,许愿的人这么多,圣诞老人真的会听见她的愿望并且准确地找到她吗? 倘若是真的,实在太神奇。 余予这天洗完澡早早上床,但心里一直悬着。一边期待着圣诞老人能早点过来送礼物,一边又担心他在雪地里找不到路。 余予决定等圣诞老人来了再睡觉。 圣诞老人会把礼物偷偷放在床头的袜子里。 白天在教室里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曾言明一边擦擦鼻子,一边点头表示他准备了一只很大的袜子,他从他爸衣柜里翻出来的。 陈楠西表示嫌弃的同时,悄咪咪地凑到余予跟前,“我妈给我买了圣诞老人的红色袜子,超大的。” 余予翻了个白眼,表示并没有兴趣。 “圣诞老人才不会在乎这些形式,无论什么袜子,有没有袜子,总之诚心许愿就会等到幸运。” 曾言明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在陈楠西撇嘴的目光下不忘吸吸鼻子。 尽管白天余予表现得对圣诞老人的袜子满不在乎,但在床上翻来覆去左等右等圣诞老人依旧没出现,余予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少了放袜子这一重要程序导致的。 余予在温暖的被窝里挣扎了好一会,还是翻身起来找袜子。余予在衣柜里翻了翻,突然叹气,白天不该对曾言明翻找爸爸的袜子表示无趣,毕竟她连爸爸的袜子都没有。 “予予,你怎么还没睡?”妈妈突然从客厅走进卧室。 余予被寒冷哆嗦了一下,吐吐舌头,“我找袜子。” “这时候找什么袜子,快睡吧,明天再找。” “噢。”余予含糊地应了声。 妈妈看着余予回到床上,转身出去。 余予最后拿了自己冬天的白色长袜子,据说袜子越大越长,得到的礼物就有可能越多。她满意地重新爬上床睡觉。 圣诞老人,我叫余予,我想要一个书包。谢谢您。 余予躺在床上不断在心里默念许愿。她相信只要诚心圣诞老人一定可以听见。何况她现在床头也有了袜子。 余予真的很想清醒地等着圣诞老人到来,为了能在拿到礼物的时候亲自对他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或许是睡前找袜子感受到不少凉意,这次刚回到温暖的床上不久,余予就沉沉睡去。 余予最终也没能等到圣诞老人,但她真的等到了圣诞老人的礼物。 余予醒来的时候看着床头的粉红色大书包,激动又兴奋。圣诞老人真的听见她的愿望了。随即又懊恼昨晚竟不中用地早早睡去,没能对圣诞老人说谢谢。 “妈妈!圣诞老人给我礼物了!”余予在床上激动地叫喊着。 余予翻看着粉色书包,拉开拉链,里面还有一本粉色硬壳的笔记本。 “啊!还有笔记本!”余予把本子掏出来,翻开扉页,对纸张细腻却厚实的触感爱不释手。刚好上一个薄日记本快写完了,用来记录生活再好不过。 妈妈已起床洗漱,听见余予的叫喊回到卧室。 余予妈妈倚在门边,头发刚梳了一半。“圣诞老人听见予予的愿望了呢。” 余予沉浸在喜悦中,“我真的没有想到,他真的听见了!” “喜欢吗?”妈妈把头发扎好。 “喜欢!”余予如捣蒜般点头,“太喜欢了!” “这么兴奋,穿衣服起床吧。”妈妈笑着督促余予。 余予觉得最近的等待没有白费,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期待的最终实现。 不过余予有些疑惑,她的白色长袜子依旧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挂在床头,圣诞老人没有用上袜子吗?或者.....没有顺便放些糖果吗?余予倒挂着抖抖袜口,笑自己太贪心,掀开被子,把袜子套在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