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凡尘烟火,青烟袭袭,如一缕仙雾在庙前升起,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和尚,法号明懿真人,他从出生到现在,哪怕将来到死,也只住在这个早已没有香火供奉的破庙里,庙宇顶盖着黑瓦片,周围白墙上却已残破老旧,结满蜘蛛网,唯一干净的,便是地上这路,扫的一尘不染。 不大的院内,两颗枫叶树,发黄着在秋风里萧瑟,老和尚拉紧了衣襟,一双沧桑的眼睛明亮的盯着眼前药罐。 这周围三十里荒无人烟,他大力咳嗽着,也不会扰到他人清梦,此时,月上树梢,他板着起了皱的脸,继续煽火煎药。 这里因荒无人烟的原因,也没人再来供奉,信众都选择就近原则,这般作为下,便是断了老和尚的收入。 他如今伙食则是每日三餐为一餐,早上便啃两个山果果腹,中午一餐,也只是白米饭,加些素菜。果子,是他种的树,素菜,是他种的菜,因他的勤奋,这才不至于因为没有香火供奉而饿死。 他时常也会挑些自己种的山果或者素菜走上三十里,去到集镇上换取一些钱财买些大米回家,由于路途遥远,他每次回到庙宇已是深夜,而他浑身,因挑了一日的重担子两大竹编箩筐的东西而感到非常的酸痛,他一人痛着,承受着,孤寂着。 这日,他正咳嗽着,低头拿着把蒲扇扇着眼前砂锅炉子,突然听见天空中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他抬头一望,一个浑身雪白的婴儿,穿过云层,落到凡间,落到他庙宇里,落到他眼前。 他愣了愣,婴儿躺在祥云怀里,它如一只母爱的手轻轻托着婴儿,缓缓落到地上,接连化成一道水雾消散。 老和尚急忙走到婴儿面前,他将她抱起,眉头皱起,道,“是个女婴。真漂亮。”他连忙又用自己一身残破的袈裟将她裹紧,他如一个慈爱的父亲般哄着她别哭,奇怪的是这个婴儿,落到他怀里,看着他突然咯咯的笑了,他不由扬起嘴角,道,“你还没名字吧。”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天,想了下,道,“你落下凡尘是月夜,抬头漫天又是青云,我希望你以后能一直青云直上。我给你取名叫青月,好不好。” 婴儿闻言像是听懂了般,她继续冲老和尚咯咯的笑着,大眼睛长睫毛眨巴着,好似在说,我就叫青月。 是了,此名女婴,正是青月的最后一口气落下凡尘所变幻的凡人,如果,这信了一辈子佛的老和尚知道眼前这女婴的身份,不知该如何惊讶与感叹。 不过,他还是很感激上苍,给他一个孤家寡人送来一个给他送终的人,他抱着女婴,跪在院中,望着此时恢复平静的天空。他知道眼前这女婴从天上坠落,身份不凡,他心知肯定是神仙变幻,但是哪一路神仙,他便不知了。 当日夜里,他给她将全身用自己的衣服包裹好,又熬了点稀粥喂她小心喝下,道,“青月,以后你就叫我师傅吧。” 第二日,他便抱着她下山,在集市上多买了些大米,又给她买了两身新衣裳。 此后,镇上的人很多都知道这老和尚带了个孩子,大家私下都揣测着,讨论着,说这个婴儿是老和尚耐不住寂寞,和不知哪里的一个落魄花魁生的孩子,如果是普通女人,哪里能生出那么个漂亮的娃娃。 面对大家的嘲笑,他并不觉得厌恶,反而淡淡一笑,不管别人如何猜测,嘲笑,他也不会将这女婴的来历说出。 他明白十几年后,他又老去了,那时他再无力保护她,便一直将她当男孩养着,对外也是说是男孩。只因他将来年纪会越来越大,这婴儿长的也实在太漂亮,若是十几年后,她长大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别人见她漂亮来强抢民女,欺负他们两师徒,这荒山野岭的,他岂不是束手无策,但若她是男孩,又不同了。 八年后: “师傅,草除完了,还要做什么吗?”桃树下,青月瘦弱的身子,一身青色的宽大衣袍在风中摇曳着,小脸煞白的在桃花下红粉若仙,她手里握着把锄草的镰刀,问道。 “摘些桃子过来吃,今日又做了一日的活,可以休息了。”他背靠着木色大门,向门外桃树下的她招手,慈爱道。 “好,师傅。”青月闻言如一只猴子般灵活的在树上爬上爬下,选摘着又大又红的桃子。 其实,老和尚很心疼她,但是,他要把她养的更像个男孩,以后他去了,他也好放心,不用担心一个女子身体孱弱,容易招人欺负。而从小锻炼,像个男孩一样,至少体力这方面得好,若有人欺负她,还击不了打不过还可以跑。 老和尚这一番苦心,也只他自己心知,青月呢?就如一个傻小子,整天被师傅不是叫去锄草就是种树,不是种树就是耕田,不是耕田就是上山打材,反正她的生活,每日都有干不完的活,导致小小的手臂上似乎还长了两块肌肉。 对于师傅总把他当作男孩子,不许干女孩干的活,也打死不能跟外面的人说自己是女的,如此长时间下来,她习惯了,无论是穿着,还是说话,不许她娘里娘气,更不许她娇羞模样,她也习惯了。 有一段时间,她和山下男孩子打闹,也从来没有人发现她是个女的,只是认为她长的比较好看而已。而且,她打架,跑路,从来没有落后过其他同龄男孩子,所以,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就是个男孩。 她捧着两个大红桃子与老和尚一人一个,老和尚慈爱的笑着,伸手摸了摸她发顶,道,“青月,累吗?” 青月稚嫩的声音回道,“不累。” 她温柔的笑着,其实她很累,但当听到她师傅的关心,她便觉得很欣慰,就算付出再多,也值得。 她是老和尚一人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她心中自然很清楚,她其实在心中,一直将老和尚当做生养自己的父母来看待。 虽然,她从来不开口问她的父母是谁,为什么要把她丢下,她经常会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说她是老和尚的私生子。但这对于她来说,并没有觉得难看或者不好,反而觉得,如果师傅是她父母,她也开心。 老和尚抬头望了望天空,道,“你想变成神仙吗?” “真的有神仙吗?”青月好奇的问着他,他却又不再继续说了。 八年过后又是五年,老和尚更老了,她更大了,转眼十三年,她拿着把扫帚,在庭院里扫着落叶,老和尚坐在门槛上坐着,静静看着这个他幸幸苦苦养了十三年的孩子。 随着他年纪越大,他越来越担心自己去了,她该如何,他想着便叹了口气,青月听到他的一声低低叹息,她忙问,“师傅,怎么呢?” 老和尚又是叹了口气,道,“你五年前不是问我真的有神仙吗?” 青月点头,他接着道,“十三年,天上云层纷纷朝下坠落大地,人间云雾缭绕,天上阵阵金芒,后来就坠下一个女婴。这世上,仙界有神仙,我们凡人,也可以修仙,可以长生不老不死。东浮是九州大陆最大的一个修仙宗门,我小时只是听说过,但从来不信。后来,十三年前的事,让我确定了,这肯定也确实是有其事。” 老和尚借着这事,其实已将她的身世说出,但她不会想到自己就是十三年前那个女婴,他也决心将修仙之事和她说一番,让她日后去寻东浮求仙得道,她既然是出生仙界,也该落叶归根回到那个地方。 “十三年前?就是我出生的那年?”她惊讶,在心中感叹着早出生几年,还可以亲眼见见那云层在大地上该是怎样的情景。只是,东浮?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又在哪里呢?神仙,她真的可以做神仙吗? 老和尚点头,但他还是没勇气告诉她,她是从天上而来,便再次没再继续将这个话题说下去了。 她接着问,道,“师傅,东浮在哪里?” “世人从来没找到过东浮,修道的人,有通天本领,所以很少出现在世俗里,即便来了也只是匆匆路过,更不愿与凡人多说话,有交情。传说,这些修道的人,都是从东浮而来,而东浮,是一座仙山。”老和尚细心耐心的给她解释着,将自己所知道东浮所不多的信息都告诉青月。 青月听了后,原本平静如一汪潭水的心仿佛被激起千层浪,久久不能平息。此刻,她心中只一个想法,不管是任何力量都别想阻挡她修道的心,她想要得道成仙,想要长生不老的心。 老和尚与青月都不知,这一番谈话,已注定她会再成仙的宿命。 这夜里,青月做了一个梦,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在对她说,“青月,你记住,要回仙界,我在仙界等你,我等你.......” 她突然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梦里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感觉,让她太难受了,那是一个什么人在等她,还在仙界等她,可为什么要等她呢,梦境太过真实,她想不明白是梦是实,也便不再想了。 她披起一件外套,走到院中,稀里哗啦的一顿狂风卷落叶,她大力的扫着地,发泄郁闷的心情,每次,当她有想不开的事情,她都会这样出来发泄心情。 结果,这边扫把与地面在摩擦,老和尚在房中睡的也不踏实了,这种声音,他太熟悉了,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一把爬起来,推开门就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大半夜不睡觉,又起来发什么疯。” 她回头一看,师傅又被吵醒了,她熟练的头也不回一溜烟跑回自己房内,将房门关上便去睡觉了。 这种大半夜起床搞噪音的事,她做了好多次,第五十三次的时候,还被师傅拎棍子追的满院子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