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方这是什么眼神? 这个“我就知道小白脸看到这种场景一定会吓得脸更白哈哈哈哈弱鸡躲远点”的倨傲眼神…… 这绝对不是脑补,而是对方大大咧咧毫不遮掩的真实心态。 饶是长孙仪向来好脾气,都有点郁闷。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煞星吧? 就是抢生意,也没多占了他那一半吧? 殊不知,从夜对她的讨厌完全是气场不和。 自打长孙仪改修法修以来,她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身上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改换。 从前她是剑修,剑修之道一往无前,因而她再怎么温和客气都无法掩饰一身锋锐逼人的气质,一个眼神便能挑起对手的战意。 而现在…… 剑府一碎,加之法修亲和天地的特质,她看起来就十分温润无害,加上自小养出来的不自觉高贵气度,不像个修仙人,反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 这样的形象,在从夜眼中,可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你最好站在原地别添乱。” 扔下这么一句话,从夜抬手抽回钉在死去锋鹫尸身上的长|枪,一个跨步挡在众人身前。 就在他手握长/枪的那一刻,黑暗中虎视眈眈的锋鹫群似乎感到了危险的讯息,蜂拥而上! 长孙仪啧了一声,立刻扔出阵盘护住了苏家兄妹俩,她没有学习过符篆,也就只会画千里遁光符,但因为和阵修切磋讨教过,倒学了几个一般防御的阵盘。 事实证明,这种对剑修来说乃是“身外之物”的东西,在低阶修士身上倒能起很大的作用。 长孙仪给自己施了个隐灵诀,安抚了阵盘内踌躇不安的两个小家伙,盯着身前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锋鹫的个体实力不算高,也就是筑基初级,依照从夜这变态的防御和天生的战力,简直是单方面的虐杀。 尤其是他的每一招一式,长/枪每一次挥出,力道和角度都运用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种修炼方式…… 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长孙仪看不出来—— 这不就是,凡人中的高手吗? 在凡人中,有许多无剑府无灵根却怀抱变强念头的人,往往会走上这么样一条路。 他们不懂修炼功法,也无法吸收五行灵气,便把主意打到了提高肉身强度上。 这和修士心中的锻体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修士肉身强度往往会随着修为的提高而逐渐加强,锻体属于多此一举,久而久之,也没有哪个修士会吃饱了撑着特意去锻体了。 凡人往往不得其法,他们淬体的作用无非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偶有那么几个幸运儿误打误撞引灵入体,也不过最高炼气三四层罢了。 就好比从夜。 长孙仪昔日身为储君的时候,身边也有那么几个“高手”保驾护航,但这些凡人眼中的高手,也不过是修士可随手碾死的存在。 在修士眼中,凡人弱小如同蝼蚁,蝼蚁是强是弱,也不过是蝼蚁而已,就算体魄再强大,在一个金丹修士的神识威压下,也要烟消云散。 可是从夜似乎是一个例外。 锋鹫似乎也意识到了无法对这个可恶的家伙造成伤害,他们翅膀煽动的风刃只能划破从夜的衣服,就算偶尔在他皮肤上划出几道血痕,几个眨眼就恢复了。 “变态的痊愈能力啊。”长孙仪感叹道:“如果不是知道莲华界内没有开智的灵兽,我都要觉得这是头妖兽成精了。” 她要是有这么强的防御和痊愈力,可能当初也不会惨兮兮地只能转法修了。 他的对战,丝毫不讲究什么斯文优雅,只求效果,甚至于可以说是暴力冷血的,随着一只只锋鹫的性命被无情收割,鼻端的血腥味愈发浓厚,方才被他所感动的苏小楼兄妹二人都忍不住恐惧了起来。 “刷拉——” 又一只锋鹫被他一枪劈成两半。 快、狠、准。 惊艳! 长孙仪瞥了眼瑟瑟发抖的苏小语,又把目光投注到从夜身上,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她当初学剑时,最高兴地就是看到这种干脆利落的招式,尽管她自己不是这种风格。 长孙仪是什么风格? 诡计多端,战术百出。 难怪师长们最开始不认同她的剑修之道,本来么……长孙仪自己也不怎么喜欢。 但是一个人习惯了谋算,习惯了以弱胜强,风格要改换过来很困难,原本这百年来和凤无惜的一次又一次对战中,她的剑意变得越来越光大磅礴…… 可惜,一夕风云变,长孙仪也想象不到自己未来的剑意能变成什么模样了。 如今转了法修,她这些日子学的都是些防御性质的术法,比起剑修一言不合拔剑灭敌的快意,法修无疑憋屈了许多。 算了算了,不能出手就不能出手吧。 包围他们的锋鹫越来越少,长孙仪既然承了“小白脸”这个外号,就很不客气地吃起了软饭,反正从夜看起来乐在其中,她也不是故意不提醒他…… 锋鹫的杀手锏,并不只是那对锋利的双翅呢。 一枪,横扫无尽血红的双眼,明明只是一把凡器,却在主人的手中爆发出了无限的威力。 枪意有如雷霆,锋刃处,被涓涓血流洗的愈发明亮! 从夜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累字,来得愈多,战得愈勇。 无人可越我身前一步…… 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锋鹫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被同伴的血腥气引发出的兽|性击的它们依然扑棱棱前赴后继地冲过来,然而却有大半锋鹫飞上了参天古木,收束双翅,引颈高吭—— 一声长唳,惊空遏云! 锋鹫之所以是锋鹫,不仅是它双翅如锋,更因它长唳亦如刀锋! “啊!” 最先受不住的是阵盘内的苏小语,刀锋般的长唳首先穿破防御,冲撞进她神识之中,刚刚引灵入体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这种神魂攻击,当下双耳流血,晕厥过去! “小妹!” “小白脸——” 从夜咬牙,他也受到锋鹫叫声影响,身上连连落下了好几道伤都来不及管,只回头冷冷盯上长孙仪。 他就知道,这小白脸怀恨在心,所以没有提醒他。 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他并不认为,她会眼看这兄妹俩受创而袖手旁观。 所以,为什么还不出手? 音攻,要用音攻破。 长孙仪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没想到这苏家兄妹两个受不住锋唳音攻,但是,她必须做好准备。 长袖一拂,她给阵盘里的苏小楼施了个昏睡诀,再扔了个阵盘加固防御。 接下来,她摸了摸颈间的昆山令,将它拿了出来。 “凝尘……” 随着她修长指节一寸寸拂过晶莹如玉的昆山令,再落到虚空处时,一道紫色的虚影渐渐在她面前汇聚…… 汇聚成一把,三尺余长的剑光虚影。 凝尘剑的虚影。 “让一让啊。”长孙仪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前方的从夜,顿了顿,轻声一叹:“你口中的小白脸要发威了。” 她的指尖落到剑身虚影上,轻轻一弹。 “铮——” 剑音如琴音,弹剑如拨弦。 这一拨是雷霆奔涌,这一声是风振林木,这一弦是响遏行云。 剑音如织,连绵成一曲,先破锋唳,再破音关。 数道接连不断的弹拨如潮浪奔涌,数道清冽的剑声似金戈交击,涌动出一曲热血沸腾的旋律! 剑音入耳,从夜竟然不自觉地被曲调的旋律激起了汹涌的战意,掌中长|枪随心而动,被破坏锋音攻击的锋鹫在这样激烈恐怖的枪意下,几乎要四散而逃。 长孙仪拨弹剑身,凝尘与她心意相通,尽管只剩下作为剑柄的昆山令,却也极尽努力地还原出昔日的盛景。 “你在弹什么?” “剑。” “剑?剑也能弹吗?我只听说过弹琴……话说剑修可真无聊啊,我上昆山,连把琴都看不到。” 身为储君,琴棋书画于她不仅是一种爱好,更是一种熏陶。 横剑上昆山,她抛弃了琴棋书画,就好像抛弃了这些过去。 她的国,她的家,她的子民。 然而有人告诉她。 “你可以弹剑。” 指尖连续拨动,长孙仪闭上眼睛,叹息般地道:“无惜呀……” 与此同时,遥在万里之外的月悬镜界内,魔气涌动。 凤无惜睁开了双眼,魔气在周身萦绕,她昔日明亮澄清的黑色瞳孔,也变成了属于不详的鲜红之色,光洁的额头上也爬上红色的纹路,隐隐看去,似乎像是什么鸟兽的长长的翎羽。 她低下头。 浓绿喜人的含翠剑立在她身前,发出了带着喜悦的嗡鸣。 “怎么了?” 像是回过神来般,她问。 含翠剑飞起来,蹭了蹭她的手心,凤无惜微微一愣,周身黑气皆尽散去,瞳孔慢慢恢复成正常颜色,额头上的纹路也在同一时间消失殆尽。 “长孙仪……” “你活着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