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锅烧好了一锅开水,放入玉米面,再把土豆削皮洗净,一起扔了进去,大火开主,一边煮一边用勺子在里面搅和,防止粘锅,这就是农村最简单的槮子饭,就着咸菜,能美美吃上一大碗。 这村子里面没有那么多讲究,端着饭碗在村子里面吃饭窜门子再常见不过,苏宏坤晃晃悠悠端着碗专门往人堆里面凑:“哎呀,你们说说,我外孙女怎么就那么喜人呢?到底是随谁呢,这么招人喜欢的。” 那满脸的喜气,脸上的老褶子都笑开了花,看起来神采奕奕,整个人都年轻壮实了不少,着实让人眼馋,有人就酸溜溜的开口了。 “老哥啊,你也别得意,你外孙女是可爱,可是人家只是暂时住一段日子的,要是你闺女来接了,我看你咋办。” 这些人改口得也快,昨天还笑话苏家要照顾个外人家的孩子一年三年的时间长也不划算,今儿就变成就只住一段日子过几天就走了, 这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宏坤原本春光得意的脸一下子就顿住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眉头又一下子舒展开了:“嘿嘿,就算是暂时的,反正也是俺家的娃子,你们家,想都别想。” 这确确实实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这些村民们也就只能无奈的摇头笑笑,仍然有少数几个不死心的,想要当小女娃的干爹干妈的,苏宏坤被簇拥在人群最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得意。 这时候走过来一个满脸愧疚的穿着中山服的男人,约莫五十出头,看起来也是正气凌然,自有一种威严扑面而来,应该是很受欢迎的角色,然而随着他的到来,这边原本欢乐的气氛却顿时戛然而止。 这男人名叫沈立国,是村子的村支书,一辈子确实也是堂堂正正没有求过人,还是苏宏坤曾经的战友,只是人家比较敢冲敢打,好歹混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两个儿子也热心共产主义建设事业,平时在村子里面非常受欢迎。 一直受欢迎到昨天。 谁叫昨天蹦出来说人家女娃娃是妖精的就是他宝贝独苗苗大孙子呢? 沈立国也是真心无奈,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不好意思过,人家好好一个女娃娃,长得漂漂亮亮的,他见了都确实从心里面就喜欢,更别提其他人了,原本好端端的,结果孙子非得上来砸场子,这也就是人家老苏脾气好,要是换了他,非得直接吵起来不可。 挂着一副愧疚的讨好表情,沈立国掏出来一盒自己卷的土烟,挨个分给村民们,“乡亲们,是我没管教好孩子,昨天那场合给你们添堵了,回去以后我拿棍子把那臭小子的腚都打青了,哎,都是我平时太疼他了,惯得他不知道啥叫好赖了。” 他自己都觉得该打,人家好端端一个女娃娃,这小子上来就说人家是妖精,幸好村里面没有一个人信的,这要是正好是破除牛鬼蛇神风头正旺的那几年,肯定是要出大事的。 都是一个村里面的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自己曾经的老战友,苏宏坤也没有打算咬着人家孩子的胡话纠缠的,接过烟卷就掖在了耳朵后面:“没事儿,我根本没往心里面去,我家君缘那么听话漂亮,怎么可能是妖精呢,倒是老哥你啊,你家那臭小子确实是需要揍两顿了。” 沈立国自己也连连点头,加上周围乡亲们打圆场,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一伙大老爷们们在这边扒拉完早饭,回家收拾东西准备上工了。 苏宏坤拿着自己的饭碗晃晃悠悠回了家,一进门,家里的七个小子就呼啦啦一下子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好像几百只鸭子,吵得人脑仁子都生疼: “爷爷!我要带妹妹出去玩!”“我也是我也是!”“爷爷,还有我!” 就连才三岁,平时除了他妈他姥姥谁也不要的小孙子苏结都破天荒的第一次抱了他的大腿,带着一口奶音:“爷爷,我要和……姐姐,出去玩。” 家里面的孙子们都稀罕宝贝外孙女,争着抢着要和外孙女一起出去玩,老爷子顿时就放心了,原本还有些担心宝贝孙女不认识外人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可怜,有这么多兄弟一起带着,应该出不了事儿,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句: “照顾好咱们家君缘,要是少了一根毛,我非打断你们的腿!苏结,你就别跟着过去添乱子了,省的你哥哥姐姐还得分出精力照顾你的。” 这时候大喇叭开始喊了,苏宏坤赶紧就进了屋,从屋里面拿出来锄头,迈开两条腿风风火火就往生产队大院那边跑去,家里面其他人也都是那样子,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了腿脚不利索只能看家做饭的许秋湘。 小孙子苏结一听不能跟着姐姐一起出去玩,别提到底有多郁闷了,顿时一咧嘴哇哇大哭,金豆豆顺着腮帮子往下淌。 他这也是有经验,知道自己平时只要一哭,这些哥哥们就一定会心软,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哥哥们带上自己,然而这屡试不爽的一招今儿失了效,他咧着大嘴哭了足足十几分钟,没有一个哥哥来安慰他的,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苏结傻眼了: 满院子的哥哥都不见了!连昨天刚来的姐姐都没了! 苏家小子们现在可是高兴坏了。 不知道到底是苏家的风水问题还是两个儿媳妇的田太肥了,一共七个娃,都是小子,羡慕死别人家的小妹妹或者小姐姐了,看到了都走不动步的,一开始周小静怀苏结的时候,他们还以为会是个小妹妹呢,连名字都想好了,结果还是个小弟弟,没少被有姐姐妹妹的小伙伴们笑话。 原本以为爸爸妈妈都不欢迎的表妹(表姐)一定是个长得很难看不招人喜欢的,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一看就让人打从心底里面喜欢的漂亮的小丫头,这必须得带出去和小伙伴们显摆显摆的。 村里面的壮丁们都去生产队里面干活了,剩下的就只有家里面的老娘们儿,这时候又太早,不需要做中午饭,老娘们儿们都搬着马扎子坐在自己家门口唠嗑,坐在最外面的老娘们儿一抬头,就看到了被围在最中间的小女娃苏君缘,一张老脸瞬间就乐开了花,赶紧在衣服上擦了两把手,进屋抓了一把香瓜子儿,对着苏君缘招了招手。 “来来来,哎呀,这孩子长得可真喜人的,婶子这边有瓜子儿,拿去吃,别客气,不够再来,婶子还给。” 这老娘们儿一招呼,就连原本没有看到苏君缘的老娘们都看到了,顿时一个个露出一副慈祥的笑脸,进屋抓了一把家里面有的零嘴儿,在门口招呼。 东边的王大妈拿着一把地瓜干,原本昏黄的小眼珠现在精光四射:“来来来,哎呀,这孩子,真是,太招人喜欢了,地瓜干拿去。” 西边的刘大姐同样不甘示弱,那嗓门儿嚷嚷的堪比村里的大喇叭:“你那算个啥?大姐我这边有水果糖,圆的、方的、三角的、橘子的、苹果的……” 南边的周婶子更是拿出了过年赶集时候才有的拼命架势,手里面抓着两根长长的棒芦花子抡圆了膀子挥的虎虎生风:“那都不算啥好东西,俺这个又能吃又好玩,和孙猴子的那根棒子似的。” 这场面就好像过年生产队杀猪她们抢猪肉一样。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田地里面,周小静和刘男男这两个平时水火不容都想压对方一头的妯娌,今天却格外的和平,仔细一打量,才发现两个人正在小声嘀咕些什么。 “那小妮子有些邪门的,本来我都下定决心对她不管不问了,结果一看到她的脸,我就整个人都一下子没脾气了。” 刘男男也是心有戚戚然:“可不是嘛,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片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反正一看到她我就觉得心里面舒服,也是见了鬼了。” 想想昨天晚上苏宏坤高兴的那样儿,周小静就觉得心里面的危机感越来越大,她瞅了一眼刘男男:长得不如她好看,屁股也不如她大,娘家又穷,经常要贴娘家,也就生了三个孙子,和她根本没有可比性的。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莫名其妙出现的苏君缘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大的就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忽悠的老头老太太偏心偏到了城墙根,小的更是了不得,直接忽悠的整个村都被她迷惑了,就连她自己都差一点就栽进去。 一定得给小丫头片子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这个家还是老娘说了算! 周小静咬紧了一口银牙,握紧了手里的锄头,正打算把面前的黄土当做苏君缘狠狠锄上两锄头的时候,田埂变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舅妈。” 声音软绵绵又甜丝丝,悦耳的如同春天里黄莺发出的第一声啼叫,干净的好像初春一眼就能望到河底的溪流,让周小静原本充满不忿的心情瞬间欢快的好像队长多给了工分。 瞅瞅那边的七个小子,周小静顿时一扁嘴:“你们几个,怎么能带着君缘到这种地方来呢,万一摔着磕着了咋办?” 还没等小子们反应过来,她又是瞬间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君缘啊,乖,去其他地方玩吧,让哥哥弟弟们带你去山坡那边摘花去,那边的花可好看了。” 一边说,她还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块裹着糯米纸的大白兔奶糖。 什么要给小丫头一点颜色看看啦,使唤小丫头做粗活啦,让小丫头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啦,全忘到脑后头去了,倒是一向不声不响的刘男男,盯着眼前这幅场面,眼睛里面流露出几分迷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