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死后,四周静了下来。李昞在猜想,这杀手是不是韩擒虎刻意分一批批的放出来追杀他们的?没道理这么长时间就只追上来几个人!李昞心里清楚的很,若是一下子来全了所有人,方才他必死无疑!而韩擒虎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想一下子追到他们,莫非就是想要一步步的逼疯他们?
伽罗很快便止住了哭声,渐渐的也没方才那么害怕了,她知道现在的局势,不是她该任性的时候,她离开了李昞的怀抱,随着李昞一起站了起来,看了看林子那好似没有尽头的深处,终是打湿了之前还兴奋着心。
李昞凝视着伽罗那惊魂未定的神色,伸手抹了抹她眼角还未流干的泪水,柔声道:“我们现在还有一条路可走,但伽罗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
伽罗蹙起了眉头,很是不解,“我们现在还有什么路可走么?”
“顺着前面的道直走,便是生死崖了。”李昞伸手指了指那林子深处,声音静默而镇定。
“就是你曾与裴矩说过的生死崖吗?”伽罗忽的想到了初次与李昞相遇的时候,那时他掳了她做诱饵,一心想引诱姚焰和裴矩至那生死崖,可种种变故他们终是未到那悬崖处。她好似领悟到了李昞要说什么,但她没有问,她在等着李昞说,只要李昞愿意说,她便愿意随他一起!
“也许我们今日逃不了一死,但若跳下那生死崖,我们亦死亦活!”李昞毫无犹豫,张口便就如此说了。
伽罗蓦地笑了,她抬眸迎上李昞的褐瞳,已经不同往日那般深邃了,亦完全没有了曾经的遥远,她能稳稳的抓住,攥在手心,且永远都不会松开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跳下那生死崖,又如何?”她的声音如弦上乐章,清脆动人。
伽罗与李昞就这样静静的相视着,于对方的想法,皆是了然于心。他们不怕死,怕的是分离。若是被韩擒虎捉回去,他们倒愿意自己选择生死。
跳下生死崖,九死一生!
若能死在一起,共赴黄泉,快哉。
若能侥幸存活,半生自由,乐哉。
这回,他们要自己掌握命运,而那遥远路途,是困苦,亦是解脱?老天爷给的这场玩笑能否就这样随风消逝?
当伽罗与李昞到达生死崖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次又输了!
“还剩下二刻之时,我就知道你们会来这里。”韩擒虎站在崖边,远远的看着伽罗和李昞,嘴角的笑意狂妄,双眼好似炸开的黑洞,深如漩涡。
银白的半块面具紧贴着他的侧脸,却难掩他另半张脸的绝美。单一的剑眉横飞入鬓,他一席黑色长衫,双手握拳于身后,话语中是胜者所该有的霸道和笃定!
而伽罗扶着李昞方才跨入的几步,已被划为雷区。察觉时,整个生死崖已被百道墨黑色身影围困住,而唯一的突破口便只剩下那空荡荡的万丈深渊。
“韩擒虎!就连死也不让我们死在一起吗?”伽罗双拳攥的紧紧,盯着韩擒虎的双眼满是恨意。
“我怎么舍得让你们死?这场戏才刚开始,就这样结束,岂不可惜?”他笑,却笑得一脸无邪。
“那你现在要如何?”李昞冷冷开口。
“你们若把这生死崖当作唯一生路,我也不阻止,只要你们能跨过我的这些个四等的杀手。”韩擒虎挥了挥手,众杀手皆自觉上前一步,摆好了架势,随时听令。而他,眼中满是对李昞和伽罗的蔑视。他倒想看看,这至死不渝的两人,能如何坦然的面对眼前的百余杀手!
伽罗前后瞻望了一番,背襟急的满是汗渍。李昞的伤势再对三个杀手都必定不利,现在对这百人,还有何胜算?韩擒虎究竟是想做什么?为何不让他们死,又一步步的逼着他们死呢?
“上吧!”李昞扶剑而立,尽管嘴角血痕未逝,胸口伤已恶化,仍是高傲的没有一丝狼狈。
“李昞,够了,我们不逃了!逃不掉的!”伽罗的双手颤抖的抚上了李昞胸口,他的外衣已被血渲染成一朵朵红色花儿,好似那娇嫩的罂粟正慢慢的吞噬着伽罗的心。
“伽罗,对不起,我无力护你!”李昞看着伽罗绝望的双眼,心中的苦味如一阵阵激烈的浪潮向他不停涌来。他知道他已耗尽了气力,无法再与韩擒虎斗下去,是他无能!终是无法保护的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连同生共死他亦无法给她,他还有何资格爱她?他不配。
李昞哭了,那透明的液体顺着他消瘦的脸缓缓滑落,他几乎不知道自己的眼角落了泪,他只是看着伽罗那张倾城的容颜,怎么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如果我先死,你千万不要忘了我。”李昞轻声道,从怀中掏出了那曾经有过他们无数回忆的发钗,塞入了伽罗手中。此时伽罗看着那发钗,心中竟觉得有些慌张,她不知李昞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为何会这么说?
脑子里忽然闪现了许多画面!曾经昏迷时,梦中有人对她说过魂殇,而当初在宫中遇到的深宫少女亦对她说这发钗便是魂殇,如若这发钗真是他们所说的东西,这里面会藏着什么秘密?而这发钗是否就是可能带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黑玉石?
伽罗正看着那发钗发呆,完全忘了现在置身于何地,直到李昞大喊一声“韩擒虎……”她才猛然惊醒,而李昞早已不在身旁,径直地冲入了那百道黑影之中……
“啊……”李昞嘶吼着,手中的紫剑迅速的挥洒在人群中,满场皆是血在飘零舞动,一片片大红色如红绸一般不断的浮荡在空气中,升起、散落。而现在的李昞,雪白的发丝已被那鲜红染尽,宛如伽罗曾在大梁看到的那个离她步步远去的李昞。
四周的惨叫声如鬼泣般久久萦绕在伽罗的耳畔,她用力的去捂住自己的双耳,可声音依旧如同魔音的在她的耳边呼啸。她一便便的喊叫着“不要……不要……”可无人停止,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轻了,伽罗的喊叫声就连她自己都听不见,唯一有的都是那些惨叫声,和正在撕喊的嘴唇。
李昞在被那些刀剑玩弄着,可伽罗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银白色的刀刃被李昞的血渲染成鲜红色,她跪倒在哪里,嘶吼着、哭喊着,可毫无用处,她只是这大千世界的一颗沙粒,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没有人会再帮她,她的生命好似已经终结,当她感觉不到自己心脏跳动的时候,一股寒冷的气息,流遍了全身……
伽罗睁大着双眼倒在地上,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在缓缓流失……泪水直接顺着眼角消失于泥土中,耳边所有的嘈杂声瞬间停止了。好像是在做着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你该是时候醒来了,接受这一切吧,羌族还需要你来守护。”耳边一阵温柔声响起,而伽罗脸上的愁苦瞬间转为冰霜。
夜已渐血滴子,渊底寒风直直而上,生死崖边杂草灌木瞬间如火而起,狂舞不熄,似在宣告着什么。泥石平地血已成河,忽的狂风大作,席卷着沙石枯草呼啸而至。
那些墨色身影均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吓得一怔,还未来得及回头打探怎么回事,蓦的便被万千碎石击的纷纷倒地……
而无事的仅剩李昞一人,可他此时正如那棺木里爬出的血尸一般,扶着赤剑半跪于地……手微微一松,剑柄红印间隐约显现出那梦唐门的深紫色,这才向人宣告了他的身份!
“伽罗?”李昞愣愣的看着理他几米远的伽罗,她墨发如凤起舞,全身被一团内力所围,衣裙荡漾,直立于平地,脚边乱石萦绕旋转似是待命一般。而伽罗此时的眉目中竟无一毫多余的表情,冷的好似一把弓箭狠狠的刺中了李昞的心脏!直到多年以后,他都不敢相信那一夜见到会是真的!他的伽罗,怎的会是那般模样?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