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爱不悔(二)(1 / 1)佛见笑首页

通天塔,一轮幽月当空,顺着塔顶一个井一样大的洞口,看向里面,悬空的铁笼子在月光下幽然散发蓝光,铁笼子上面被七条铁链拴着,下面四条铁链直直伸向深不见底的塔底,一阵阵阴风从底面传来,吹得人汗毛直立。    乌云遮住了半边月,天空暗淡,洞口仅有的光芒散去,一切归于黑际,“呼~”底面风呼啸而过,铁链发出“桄榔,桄榔”的声音,应该是铁撞到了石壁摩擦发出的,笼子又开始剧烈的摇晃,仿佛随时都能坠落,跌入这万丈深渊。    笼内的佛见笑蜷缩在地上,任凭凄冷的风呼啸,任凭笼子来回摇晃,她纹丝不动,俯下身子,你可以看到她正睁着眼睛,眼眸里含着淡淡的哀伤,直愣愣的穿越黑暗看向不知名处,那瞳孔涣散且无光芒,她的手在身下紧握成拳头。    你母亲害得白狐一族遭受灭顶之灾,害得凌云十几年动荡不安,害得多少百姓颠沛流离、最后客死他乡….    若没有她,便没有那么多枉死的灵魂;没有巫蛊之祸;没有隐荡的百暮霖;血流成河的苑谷;惶惶不可终日的奉迎王;杀父弑子的李郁鸾。    这个乱世,究竟是谁的过错?苍穹破裂,星辰晦暗,大地荒芜,山峦崩溃,一切变成了荒原,造成一切的,真是那个沿街串巷卖豆腐的女子么?    川外的母亲,总爱站在山头,眺望远方,那是对亡者的忏悔,还是恳求?    磨坊内,漆黑一片,就像母亲的人生,亦像凌云的这些年,那些阴暗不能见光的事情,在阴曹地府发酵、酝酿,终成大祸,这一祸便是二十年。    父亲的薄情,已经让她的心麻木不堪,如今,唯一支撑她精神不灭的人也是如此,此刻,她才明白那些自己受过的无端痛苦和罪恶都是世人对他们的恨,为什么?谁能告诉她,这一切是为什么。    世间有许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缘起,缘灭,一切无关对错是非,只是情深所致,佛见笑想不明白,就像她不明白这些年一直得不到爱的原因。    “啾~”昂起头,她虔诚的跪在地上,看着幽月,双手合十,心中沉思良久。    冯月离开了,她当然知道原因,这半年的朝夕相处,她已经习惯了那人的存在,那是除了洛异唯一走向她心的人,但是她也明白了当上苍让你孤独,无论遇到谁,都会分离吧。    清冷的月照着她安静却依旧坚强的容颜上,她有些渴了,端起旁边冰凉的水,猛地灌入肚中,擦了擦嘴角,涣散无光的眸子重新散发生机,她一向是不畏惧生活的困苦,那些愁苦和感伤,折磨和困惑,都只能让她更加坚强,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过去,岁月会掩盖一切你往昔无法承受,甚至是痛不欲生的事情,明天不会比今天糟糕,就像母亲死了,洛异走了,当初令她悲痛欲绝的事情,在此刻,此刻…都淡了。    “吃饭了。”塔顶露出夜二那张邪魅的脸,他似笑非笑的探着头,打量着遍体鳞伤的她,阴阳怪气的说;“瞧瞧,今日不过晚来一会儿,就憔悴成这样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没有言语,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将身子蜷缩成团。    夜二幻化成烟,在笼子内成形,伸出手捅了捅她的背,没好气的说;“还摆起脸色来了,你以为我愿意来呀,那么冷的天气,啧啧…”猝了一口吐沫,“我的手指头都冻了,肿得根馒头一样,涨得生疼,还有点痒痒的,你瞧瞧,这该死的天真是悔了我这双纤纤细手。”伸出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夜二疼惜地嘟囔着。    佛见笑闭上眼,她想清静一会儿,尽管大部分时间都很清净,但是。    “还别说,你长得跟当年的佛姬一样,嗯…还有冯月圣女,尤其是那双眼睛。”再次幻化,蹲在她的前面,俯视着她微闭的眼眸,说;“岚吉一开始竟然没看出来,真是不该呀,他当年可是..”    佛见笑猛地睁开眼睛,他吓了一跳,“你…你…瞪我做什么,我那时还只是个小妖,没有成形呢,那些年发生的事情与我无关。”    “滚~”    “你脾气那么大,难怪没有朋友,我好心好意给你送饭,陪你解闷,你倒是不领情。”有些郁闷,夜二耷拉着脑袋,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招待见,如今连一个死囚徒也这般对待他,真是,“看看你那绝情的父亲会不会在乎你的生死,再过几日,等喾甘的鬼觋踏过荒原到了临城,通天塔会将你直接送上天,好好享受最后的几天吧。”    她的眉轻轻皱了一下,身子微微颤抖。    夜二有些得意,起身,以胜利者的口吻说;“你也想看一看喾甘最后的良知吧?”    “扑”    从通天塔外传来巨大的声音,夜二一惊,忙起身,昂头,待看到那井口映出的身影,瞳孔一阵收缩,那人一袭白衫站在风口中,蓝色的长衿随着风在舞动,散开的长发下,一双通红嗜血的眼眸正狠狠盯着他,仿佛沉睡了百年的猛兽刚刚苏醒,他身子像一阵风似的,飘入塔内,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火焰就已经烧到他的脖子。    “洛异。”    夜二浑身瑟缩,嘴唇发白,他太了解眼前的人,当年落空将冥帝封锁在蓝雨僧塔时,百暮霖所有教徒发起了一场规模浩大的动乱,第二年,他说服蛊族去塔底破咒,谁知在狸子坞被年仅十五岁的洛异废了一身功力,从此,再也无法幻化成人,直到最近才重生。    每逢想起,都如喉中梗刺,让他日夜难安。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洛异的手顺着他的脖子滑落,他的眼直直看着蜷缩在地,闭目打颤的佛见笑。    “佛儿。”那声音温柔缠绵,像六月多情的雨,却令他打了一身冷汗。    佛见笑微微睁开疲倦的眼,洛异蹲下身子,情难自已,他伸出手想要将她抱在怀中,却愣住了,那孱弱的身子上满是伤痕,一条血淋淋却被冻住的伤口正赫然裸露在空气中,血肉模糊之下是松弛发胀的肌肤,往外翻开的肉已经发黑,流出的脓水早已干涸,伤痕从手腕一直到上臂,像一条巨大的丑陋蜈蚣。    他颓然跪倒在地上,看到那双熟悉的杏仁眼眸,凄然地凝望着他。    “落异。”那声音很轻,轻得像风,像雨,像烟雾,一样虚无,“这真是一个美梦。”    伸出手,她颤颤巍巍的摩挲着他冰凉的脸,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若是仔细看会发现那双眼里隐忍的泪水和无声无息划过的哀伤。    看见的,看不见的,都在慢慢消失无踪,佛见笑忆起初见时,他一袭白衫站在青山,就如此刻一样,只是不同的是—心,心再也没有当年的那份热忱和激情,再也无法蹲在梨花树下等他夜幕迟归,再也无法痴痴地看着他的身影,臆想一天,单纯的过往,留下的是一地婆娑的树影和青山转瞬即逝的夕阳。    黑夜里,风呼啸,夜二悄无声息的化在风中消失,寂静的通天塔只余他们二人。    相视,无言,    垂眸,叹息。    “这不是梦,佛儿。”抬起眼睑,他轻声说;“这些年,我对不起你。”    她的手猛地抽回,眼神慌乱,脸色同时变作灰黑。    “佛儿。”抓住她垂落的手,他眼色一痛,氤氲空气中那张绝美的侧颜上笼罩冰冷的雾霜。    起风了,他脱下衣服轻轻盖在她的身上,痴痴地的凝望着她,良久。    风口中,他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寒冷,因为面前女子的沉默让他内心几经煎熬,濒临崩溃,他多么希望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能在欢快的说些什么,可是没有,他从没有见过佛见笑如此过,沉默和无助,还有一丝漠不关心的冷漠和倔强,终于,她毫无表情的脸转向了他,用一种极其陌生的语气问道;“你来做什么?别忘了是我杀了你的妻子。”    “那不怪你。”    “我恨她,所以杀了她,跟别人无关。”她说;“妖的本性就是邪恶的,你也不怪我?”    “佛儿,能别这样么。”看着她蜷缩在衣服下的身躯,洛异脸色慢慢和缓,双膝跪在地上温柔地说。    “如果你还为当年我追求你的事情,觉得亏欠我,大可不必了,我早忘了。”她故作轻松地笑了,“那个梦早就---醒了。”    梨花落雨,树荫缤纷,那个跪在冰凉院内的少女梦,终于醒了,洛异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这些年我为了追你受了不少苦,现在都已经残疾了,你觉得我还会再爱你么,你…”    “唔~”    一双炽热的唇猝不及防的吻上她的唇,未尽的语言全淹没在那柔情四溢的吻里,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带着果断和吞噬一切的贪婪,悸动的心,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撬开她的唇,在鲜血和芬芳之中吸食关于她的味道。    “啪~”    “我已经不在爱你了,洛异,你听不懂..”    “唔~”    唇再次相碰,比方才更加炽热疯狂,“你…放开…唔~”    没有什么怨恨能抵得住爱人连续的吻,佛见笑倔强默然的脸逐渐显现红润,毫无遮掩的娇羞全然暴露于天地,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相吻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令人沉沦、陶醉,月照入塔内,照着深情相拥的二人,照着世界上爱的最深,却被无情的命运三番四次捉弄的人,苦命的人啊~谁又能知道未来是怎样的,寡淡、薄情、背叛这些词从未在他二人的世界里出现,却让他们体会到爱的“背叛”。    女人背叛了男人,杀死他的妻,男人背叛女人,一次次将她推向深渊,在迷惘的风中盘桓数年,在孤鸣之中浅吟低唱,他们都懂,见到彼此的刹那所有风的迷惘都会解开,可却不敢越雷池一步,今日,终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再也不会有分离,他们会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论风雨,寒霜,大雪,夏日,夕阳,他们都会一起,永不分离。    洛异痴迷的看着她,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他扬起右手,一股青烟涌现,那烟雾仿若灵龙般在她胳膊上盘旋,然后钻入伤口内,不消片刻,那伤口淡了。    “佛儿,我要给你一个安稳的天下。”    这件事情,他想很久了,既然躲不掉,那就让他卷入这是非乱世中,为了一息尚存的爱人。    从他怀中探出头,佛见笑似乎还没有从甜蜜中醒过来,傻傻笑着,却不言语。    摩挲着她娇小的鼻头,洛异欢愉的说;“好不好。”    傻傻的点头,可他看出她依旧没有回过神来,通红的脸上写满了少女的满足,洛异从未真正体验过爱情带来的幸福,如今初尝,却没想是如此震撼,他虽浅笑,内心却似翻江倒海般跌宕不定,紧紧将她抱在怀中,他感受着从她身体散发的处女气息,那气息让飘荡不安的人,感受到温暖和浓烈的挚爱。    死生契阔,与子携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天南地北,大雁群飞,终明,世间物种都是成双成对,少有孤影单只。    “咕噜噜”  佛见笑脸色一红,垂下头,方知口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肩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酣睡,谁知后者,捂住她的嘴,一颗药丸顺势进入她饥肠辘辘的肚子。    “呃~”故伸懒腰,装作懵懂,视线瞥向高空,朝阳初升,四周没有烈焰的火红,一层浅色的晨曦比夜晚还凉。    “还饿么?”那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羞涩的点头,异从怀中掏出一叠千层饼,一点点撕开,喂到她的嘴边,“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川外已经没有人在做叠汉罗了。”    佛见笑停住了,他还记得,“禹都的千子坊有你最爱的吃的叠汉罗,其实,我去过很多次。”洛异的脸有些红了,迟疑了一下,他说;“我…些年去过很多你说的地方,狸子坞的南城面馆,百暮霖的禾禾邬,川外的早市,青山下的十二花神戏院…”    “你还记得?”    点头,洛异脸色绯红,决不像刚才吻她时那样,“佛儿,跟我走啊吧,我们在也不分开了,好么?”    若是从前,她定是毫不犹豫答应的,可是现在,佛见笑心中有结,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知道佛姬么?”她想起母亲的另一个称呼。    洛异点头。    “在你印象中她是个怎样的人?”    “少时偶然听父亲说起过,她是唯一一个游走于岚吉与喾甘之间的人,岚吉成为冥帝,喾甘成为狱君都与她有分不开的关系,至于,”看出她脸色的难堪,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是..你…母亲?”    “我从没有想过平凡的母亲会有这样的过去。”冷笑一声,她讽刺般的摇着头,想着这么多年来的欺骗,那个颠覆天下苍生的女人,甘愿在颦窟县度过残生的缘由究竟是什么,“白狐一族的灭亡是她造成的,这天下的始乱也是她造成的,我…”    “佛儿,这些事情都与你无关,上一代的恩怨又关你什么事情。”    “可她终究是我母亲。”她有些激动,“就像你父亲一样,你不也为他的事情困扰了那么多年么。”    “我..”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得不到幸福,现在终于懂了,母亲欠世人的,父亲欠凌云的,而我注定一生都得不到幸福。”    “佛儿。”    “异,你父亲是天下敬仰的佛爷,而我父亲是之人唾骂的妖魔,能喜欢你,已经是上苍对我的福泽了,我不会在奢求别的。”    “我奢求。”他笃定的说:“我奢求能与你共度余生,能与你执手相伴,以后,这所有的苦难让我来承担,佛儿,我爱你。”    我爱你。  是的,我爱你。    等待了那么多年,深爱的男子正在眼前,说着世上最动人的情话,而她心境却很平淡,因为还有些事情必须解决。    以前的佛见笑一定会扑上前去将他亲吻一番,一定会在他怀中腻歪到下一个天亮,一定会留着口水,诉说对他的爱意,一定会突发奇想地做个女红,庆祝他们的相恋,又或者是痴傻一天,木讷一天,疯一天…    “异,替我杀一个人吧?”她却很平静地说    “谁?”    “黑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