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房门开了条缝,白了了感受到背后的视线,防备地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戴着眼镜,发型乱糟糟的年轻男人正从门缝里看着她。白了了先发制人,问:“你是谁?为什么在余泽风房间里?” 格子衫男人没有回答,惊喜地打量了她几眼后,问她:“你是不是白了了?” 白了了惊呆了,这是什么节奏?格子衫男人看她的反应,笃定了自己的猜想,赶紧自我介绍:“我是你师兄,我叫葛见素,见素抱朴的见素。” 白了了一听到他姓葛,顿时恍然大悟。白了了的师父白延之当初曾拜在葛九门下学习方术,有个师兄葛卫之还有个师妹叶幸之,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两个人都早早地离开了师门。多年来,白延之和葛家没有任何来往,只是一次喝醉酒,和白了了说起师承,说起愧对师门,才提起了葛家。 白了了将信将疑,葛见素这一身典型的程序员宅男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玄门葛家的人。葛见素左右打量了一下有没有人经过,然后招呼白了了进屋。白了了又看向电梯,余泽风还没来,她问:“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带你来的?” 葛见素回道:“林呈是我同学,他知道我们家是干这个的,谢总让他找人看闹鬼的房间,我就过来了。林呈他们在楼下呢,你刚才没看见吗?” 白了了松了口气,希望余泽风看到他们,聪明点知道避开。 白了了进房间之前慎重地问:“抓到吊死鬼了吗?” 葛见素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说:“谁跟你说是吊死鬼啊?搞笑呢吧。” 白了了心里暗暗吐槽余泽风,身为能化形的狐妖,被掐个半死还认错了妖怪,真是丢死人了!决定了,粉转黑,这狐狸太不靠谱! 葛见素在白了了进屋后迅速关上房门,兴奋地说:“师妹,你绝对想不到这次是什么妖怪。” 白了了好奇地问:“是什么?”这年头,现实中的妖怪真可以说是稀有品种,但是理论知识白了了还是有的,看葛见素的样子,这次分明是一只少见的妖怪。 葛见素拿起床头桌子上一本封面泛黄,书页卷边的的线装书,封面上是《阅微笔记》四个大字。这本书白了了很熟悉,是清代纪晓岚撰写,内容多是关于狐鬼神仙、因果报应之类的故事。这本书一般是用《阅微草堂笔记》这个名字。只不过,这本明显不是出版物,而像是很有年份的古籍。 没想到,余泽风这只狐狸还爱看书,看的还是《阅微草堂笔记》,白了了暗暗腹诽。 白了了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抓紧了她的木盒,紧张地问:“师兄,那妖怪......你已经收伏了吗?” 葛见素得意地扶了扶眼镜,晃了晃手里的书,“那妖怪很狡猾,但是躲不过我的眼睛,就在这本书里。” 话音刚落,只见书页忽然一阵乱翻,像被大风吹过一样,但是房间的窗户明明关得严严实实,场面颇有几分诡异。 一张纸从书里掉出来,迅速地向门口飘去,白了了下意识地扔出去一张镇妖符,只见葛见素已经先她一步扔出去一张,两张符箓一前一后贴在那张纸上,纸片顺着门飘落,发出一阵被灼烧的焦味后,突然化形成一个楚楚可怜的古装白衣美女,向两人恳求道:“仙长饶命!” 葛见素笑道:“知道怕了吗?为什么要害人?” 白了了拿过葛见素手里的《阅微笔记》,正好是“滦阳消夏录”一节,书里写着曹司农族兄在去扬州路上两次遇到鬼魅,非但没被吓到,反而嘲笑鬼魅的故事。故事里,鬼魅像纸一样薄,从门缝溜进房间,化作吐舌头的女鬼吓人。几百年后,同样的故事在这间房里上演。不同的是,当初那位曹大哥没被吓到,还狠狠嘲笑了这个只会吓人的鬼魅,而余泽风,一只狐妖,竟然差点被掐死,还把人家误认成吊死鬼! 白衣鬼魅,暂且称为纸魅,瑟瑟发抖地为自己开脱,“我是冤枉的,我没想过真的要害人。按理来说,我是接触不到人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人自己太害怕,他的恐惧给了我力量。” 白了了不知道这个纸魅有没有看出余泽风的原形,赶紧岔开话题,问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纸魅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说来话长。当初纪昀在《阅微笔记》里编排我,写我坏话,说我两次吓人都不成,还被当面嘲笑。这本书发行以后,我受尽其他鬼魅的耻笑,在当地呆不下去。我一怒之下就去找纪昀算账,谁知,竟然被关到了《阅微笔记》的手稿里。纪昀自己没再翻过这本手稿,后来,灵气微薄,我行动被限,不能从别人的恐惧中获得力量,就一下子睡了几百年。直到近些年,我感受到地火大劫之后第一次有灵气复苏的迹象,渐渐醒来。当我苏醒的时候,发现有人翻到了这一页,实在按捺不住,就出来化形捉弄他,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我一下子吸收太多灵力,承受不了,冲动之下,就想把他打晕。不过,打的力量不够,只能在脖子上绕了一圈,掐晕他。”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又强调说:“我真的没想过伤他性命的。毕竟他也是......” 白了了听到这里,连忙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相信你!” 纸魅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一脸感动。葛见素抓了抓头发,有点烦恼地说:“她既然没有害人命,我们也不好灭她。只不过,也不能就这样放走她。” 白了了问她:“你有什么打算?你一定要呆在这本书里吗?万一再吓到人,遇上一个性格强硬的捉妖师,恐怕会一把火烧掉你。” 纸魅想到被烧,不禁缩了一下,思索片刻,乞求道:“仙长,我原本只是过路书生画的一张画。书生离开后,我被遗忘在房间里,被人附会出许多故事。故事越说越离奇,说我是被书生辜负的糟糠妻子,已经含恨上吊,冤魂就被锁在画里。人们的恐惧和惋惜,使我获得力量,从画中走了出来。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张画早就不知去哪里了。我的容身之处,只有这本手稿。恳请仙长施恩,让我继续栖身书中,聊以续命。” 葛见素很不赞成地摇摇头,对白了了说:“这本书既然是古籍,肯定很珍贵,余泽风愿意让出来给一个妖怪住吗?再说,就算让出来,纸魅以人们的恐惧为生,她为了自己,肯定会再出来吓人。不如烧了,一了百了!”纸魅脸色惨白,恳求地看着白了了。白了了劝解道:“师兄,要书的事情我来和余泽风说。这本书里藏着纸魅,谁知还会不会藏着别的妖怪呢?我看他是不敢留的。现在有那么多印刷本,他完全可以再买一本来看。” 葛见素问:“那这本书放在哪里呢?”白了了狡黠一笑,说:“放在抱朴斋啊!师兄,送给你了!” 葛见素下意识地要拒绝,转念一想,这倒是个好办法!抱朴斋本来就是葛家存放古籍的地方,里面有很多道派典籍,纸魅去了那里,只能老老实实呆着,再不能作乱。如果收了新弟子,还可以放出来给他们练练身手胆量。灵气已经复苏,妖怪早晚会越来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人口高度集中的城市。捉妖师这个职业复兴有望。留一只妖,做教材,也挺好。 白了了看葛见素态度松动,连忙对纸魅说: “我师兄心地善良,你只要老老实实呆在书里别作乱,就留你一命。” 纸魅想到要去玄门,从此不得自由,不禁苦着脸。但是相比被一把火烧掉,这倒不是不能忍受。纸魅向两人拜谢之后,又飘回到书里。 葛见素拿着书,心想这次任务真是简单,钱赚得好轻松,不由关心起了师妹,亲切地问白了了:“了了,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白师叔他老人家好吗?” 白了了想到师父的音容笑貌,有点难过,回答说:“对不起,师兄,我做事不周,还没通禀,师父上周去世了。” 葛见素“啊呀”一声,忙问:“白师叔怎么过世的?我原本打算下个月去看望他老人家。” 白了了说:“师父身体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病了一年多。本来上个月看着有点起色,谁知道七天前突然恶化,当天夜里去世了。” 葛见素安慰白了了说:“你不要难过,我们都是一家人。虽然白师叔自逐出师门,但是我爸一直把他当师弟。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很伤心,要去给师叔上坟的。” 白了了听到“自逐出师门”这几个字,微微一惊。葛见素想到那件大事,既然师叔不在了,那么自然应该由他的弟子来接手。于是,他拍拍白了了的肩膀,爽朗地说:“了了,我们师门同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找到工作了吗?” 白了了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谢原,根本没想找工作的事情,于是诚实地摇摇头。葛见素非常开心,用一种骗小朋友吃酸橘子的口气说:“我来给你介绍个好工作,帮我修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