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汴梁。翰林画院的画师张择端将一幅描画水陆集市之长卷呈上金銮殿,闹市风情蔓延在每一个角落,汴河繁华跃然纸上:疏林薄雾中,茅舍、草桥、老树、扁舟,骑马的、坐轿的、挑担的、赶驴的,往来穿梭。汴河之上船只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一只大船过桥,船夫们有用竹竿撑力的、有用长竿钩住桥梁的、有忙着将桅杆放下的,桥上还有人扔下绳索或是喊着口号助力船夫。桥的另一边,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店铺、庙堂,星罗密布。其间行人摩肩接踵,三教九流无所不在……恢宏中百千人物栩栩如生,细微处船帮暗钉隐没水中。 宋徽宗细细观赏、连连称赞,这位书画造诣颇深的文艺天子为此画作欣然题写“清明上河图”五个字,并钤上了双龙小印。 看不到边塞的烽火狼烟、想不到将至的乱世流离,徽宗只沉浸在画卷的热闹繁华中。他回到寝宫,怅然道:“朕最近忙于书画,竟然许久未到市集一转。” 徽宗身边的太监福贵眉开眼笑地凑上前说:“陛下想去集市,又有何难?奴婢马上差人备较辇,听说汴河一带夜市更为热闹,陛下用过晚膳前去,正是时候。” 宋徽宗先是微微颔首,却又想起了什么,不满地摇头道:“闹市喧杂,没有新意。” “陛下怕吵,奴婢把闲杂人等拦下,定让陛下尽兴。” 徽宗突然眼睛一亮,说:“朕在宫闱之内搭建一个集市,令宫女太监们来扮商贩,想来饶有趣味。” 福贵早已习惯徽宗的“奇思妙想”,连连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奴婢即刻差人去办。” 徽宗只一句话,宫女太监们就忙得团团转…… 几日后,仪香殿外宫墙之间,长长的走廊改名“金街”,汴河旁的集市完全照样搬进了宫内,一排排的瓦舍林立,挂上了各式招牌:潘家从食、李四茶店、马铛家羹、张家胡饼店、曹婆婆豆腐摊、燕儿巧装馆、王手美家店、窦家杂货铺、林家古玩店、宋五嫂奇货居……各个店内物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从偏殿找来没有见过皇上龙颜的宫女太监们,扮演着各家店主,后宫上千的妃嫔闲来无事在此充当游客买家,整个金街也是热闹非常。 这日,宋徽宗装成商贩在金街卖起了扇子。天气渐热,他学着市井商贩叫卖招揽买家,不一会儿就卖了两把团扇。 旁边那家卖伞的太监不认得徽宗,见他生意好得气人,便也扯开了嗓子,喊道:“一把油纸伞,挡住万般愁。卖伞卖伞,热天遮阳、雨天挡雨。” 徽宗一听,叫卖还用上诗词,那你可听好了:“‘起来花影下,扇子扑飞萤’,用了此扇蚊蝇不来!” 卖伞的太监绞尽脑汁:“‘伞下耳鬓语,遮雨又遮羞。’伞下同行,好事成双!” “‘白团扇子合欢裁,出水菱花镜面开。’扇来吉祥,扇来如意!” 卖伞太监说不过徽宗,只好喊道:“大伞十钱,风雨不怕;小伞轻便,算你白拿!” 宋徽宗心想:“你这赔本的买卖也敢做,那我可要拿绝活炫一炫了。”于是他说:“团扇题字、折扇送画,瘦金书法、只此一家。” 听到瘦金书法,围在一旁的人都赶忙跪地叩拜真龙天子,卖伞的太监这才明白刚刚顶撞的竟是宋徽宗!他大惊失色,胡乱地吆喝:“好聚不散,快来买扇。” 徽宗听了哈哈大笑…… 次日,徽宗穿一身破烂衣服、戴一顶脏帽子,装成疯疯癫癫的乞丐,向金街的女店主讨酒喝。装扮这家店主的宫女以前无端被徽宗责罚至偏殿当差,今日见其装成这个样子,有意报复他,就势拿起一把扫帚往外赶他。徽宗情急之下,喊道:“我是当今皇帝,你胆敢无理!” 遇上的宫女非同寻常的大胆,边打边骂:“穷叫花子还敢冒充皇帝,当今皇帝龙颜威武、才貌过人,岂是你能假扮的?” 宋徽宗挨了打还挺高兴,问:“朕真的很像叫花子吗?” “一个叫花子还有什么真假?” 徽宗大喜,认为他扮什么像什么,有极高表演天赋,叫来太监总管赏了宫女些银两。得了赏的宫女心想:“好好当差要挨罚,打他两下还有赏。当真该送个绰号给这位:‘欠打皇帝’!” 天意与凌紫来到集市,虽说这里是小乡镇,却也十分繁华。街市两边酒馆、茶楼、当铺、药庄、作坊,店面林立;零星的小商小贩,沿街叫卖。忙碌的人们擦肩而过:有挑着扁担赶路的,有驾着马车送货的,有闲庭信步的,还有驻足观赏的。 他们途经一处门前锣鼓喧闹,门上匾额写着两个大字“瓦肆”,一旁贴有花花绿绿的招子,看上去颇为引人。天意早就听说瓦肆里说书、论史、口技、皮影等剧热闹非凡,他要进去看个究竟。凌紫犹豫着,想早点买了马匹返回客栈。天色尚早,天意答应凌紫看一会儿便回去。 木质的几间大板房被勾栏拦住,两人交了几个铜钱进入瓦肆。二人寻到后面的空座位坐下,舞台的正中央,说书人正在讲《木兰辞》,表演口技者在一旁助兴。说书人讲到东市西市时瓦肆内市井喧嚣、说到朔气寒光时瓦肆内又是战鼓齐鸣,座上的宾客佛若身临其境。天意不停叫好,凌紫也沉浸在传奇故事的氛围里入了迷。 过了一会儿,说书人与表演口技者谢幕离去,凌紫竟看不见了天意。她赶忙站起去寻天意,却听得瓦肆内有吆喝声:“此曲献给来此观剧的紫姑娘。” 凌紫正猜测“紫姑娘”说得难道是自己?瓦肆内似有悠扬的笛声传来,舞台中央木偶戏中的小木偶随着节奏翩翩起舞,笛声之上诵诗一首: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吹笛人向凌紫走来,“笛声”越来越近,她看清吹奏美妙乐声的不是笛子,而是竹叶,那吹叶子的人正是天意。先前凌紫听天意说起要吹竹叶给她听,一直没有机会听他吹奏,没想到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天意竟然将竹叶吹出了悠扬的曲调,凌紫一时间陶醉其间。 瓦肆内人头攒动,天意的表演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与他面对面时还没发觉,待到一旁有人叫好,凌紫环视左右,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二人,凌紫的脸上瞬间灼热起来,垂目不敢再看旁人。 天意想给凌紫一个惊喜,他悄悄去找店家商量,给了些银两便安排了这一幕表演。 吹奏完毕,天意紧随凌紫走出瓦肆,问道:“我吹奏得如何?” 凌紫的脸还红着,低声说道:“很是动听,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太过引人注目。” “明白了,下次单独吹给你听。”天意不禁心花怒放,那些日子练习吹叶子,再枯燥天意未曾放弃,想来苦练总算没有白费,凌紫赞赏的眼神便是对他最大的奖励。 他二人寻到卖马的商贩,挑了三匹价格公道的马儿,套好马车,返回客栈。 几近黄昏时分,阿椋飞回客栈落在珞遥的窗前,它的金羽之内有张博远写来的字条:“路长道险,定要小心谨慎。” 快马加鞭,凌逍四人星夜兼程,一连赶了几天路,算来不日既可抵达汴梁。 即将进京,如何应对城门捉拿穆凌紫与宫珞遥的官兵,几人边走边商量对策。 珞遥说:“城门口既然悬挂捉拿我和凌紫的告示,我想在进城时将我二人绑上,你们拿出童府令牌装作官府之人,如此蒙混过关,如何?” 凌逍当即说:“不妥。你们被抓进京,消息若是传到童府,引得注意后全城搜捕就会很被动。” 天意问穆凌逍:“有没有障眼之法,像变戏法那样不被他们看见?” 凌逍确实想过步罡决目、密咒契符、奇门遁术,但环境、内力缺一不可,一旦像上次“五行阵”那样失败,行迹暴露更为不妥。 一旁山花烂漫,望之如绣。马车之中的凌紫仔细观察花影树丛,她对天意和凌逍说:“山梁之上有‘野漆树’,此树叶有小毒,易致过敏而脸部浮肿。若是我们食用后容貌有变,可混入城中。” 听到凌紫要吃有毒的树叶,天意担心得嚷嚷起来:“不可不可。若是毒发不可治愈,该当如何?” 凌紫却很淡定:“我有分寸,况且还有师父的草药。” “虽是苦肉之计,但可一试。”珞遥赞同凌紫。 两个进京心切的女子无畏刀山火海,京都城门已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