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在黑暗里，照亮一个很小的范围。

走几米，就会遇见下一个路灯在黑暗里重复戳出亮光来。

偶尔有一两片雪花从灯光里飞过，然后被风又吹进无尽的黑暗里。

街上没有人，零星的商铺也都关上了门，只有微黄的光晕隐射出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模糊的人影在隐约的晃动。

萧谨言停在一家卖杂志的小店前，几个小孩子，围在门口玩着角色扮演，手里捧着的是最新版的童话书。

明明都是稚嫩的模样，却仍卖力的模仿着故事里的人物和情节，老成的大人模样。

萧谨言看着有趣儿，自己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索性便看了一会儿，后面才发现，他们在玩白雪公主与后妈的故事。

忽然身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萧谨言回头，看见江宥彬也跟了来，他手里还捧着一桶压缩制成的彩色棉花糖，动作利索的往嘴里丢。

“我决定了，送你回家！”江宥彬走近，扫了一眼盯着他一脸冷漠的萧谨言，自顾自的解释道。

拜托，商铺里的那些尸体，他可是亲自盯着那些人处理干净，才出来的，能不能别这么老对他不客气。

好歹他还是混迹一方赫赫有名的黑帮头子，声名可不止响彻在国内这一处小地方。

这萧谨言也太不识好歹了吧，不巴结他就算了，还敢这么明显的用完就丢！

江宥彬看向不远处，一个人暗自生气，想着该怎么整治整治他，才好灭了他这讨人厌的德行，乖巧一点。

可紧着，江宥彬就在孩子堆里发现了一个小女孩儿大约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两条麻花辫，眼巴巴的正盯着一旁玩耍的伙伴们，显然是落单了。

他来了兴趣儿，走上前去，蹲下来，揪了揪女孩的小辫子，把手里的棉花糖递给了她。

小姑娘心思单纯，单手接过去，抱在怀里，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谢谢哥哥！”

“小嘴儿真甜，哥哥很喜欢你呢！”江宥彬抬手摸了摸了她的小鼻子，目光却落在小姑娘垂在一旁的胳膊，套在袖子里的手耷拉着，还能看见破旧衣服上的干涸血迹，很久都没有洗的缘故，已经发黄发暗了。

江宥彬看在眼里没有声张，更没有问，他微微笑了笑，就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红色的糖果，对着女孩诱哄道，“这个很好吃，吃了就能有很多人陪你玩了！”

小女孩抱着棉花糖的手紧了紧，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望向一旁的小伙伴们一会儿，忽然盯向江宥彬，耷拉在一旁的小手竟从袖筒里抽出来，伸手就要拿。

江宥彬的笑容更深了，眼看手中的糖果就要被女孩拿走吃下去，突然一道黑色影子劫走了他手中的红色糖果，就连小女孩，也被一并抱走。

江宥彬顿时脸色大变，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戾气的看向一边放下小女孩的萧谨言，像是被抢了心爱东西的孩子，想要弄死眼前坏他好事的男人。

萧谨言小心翼翼的卷起女孩的棉袄袖子，检查小姑娘的胳膊，因为暴力所致，女孩的腕骨错位了很久，现在已经畸形愈合了，只能手术纠正，还有参差不齐的旧伤和新伤，小小的胳膊上竟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萧谨言握着小女孩的胳膊，常年握惯刀枪的手，忽然就颤了颤。

女孩的另一只手里依旧牢牢抱着那一桶棉花糖，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她看向萧谨言漂亮的脸，似乎是解释，甜甜的笑了笑，说，“哥哥，我不疼！”

萧谨言怔了怔，随后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你干嘛坏我好事！”江宥彬追过来，很是生气，却更多不解萧谨言突然的多管闲事。

印象里，他可从来不这样阻拦他杀人。

对了，那不是糖果，是毒品，一种剂量很强的氯胺酮，几秒就能致人死亡，而且不会有痛苦。

“她只是一个孩子！”萧谨言放下了女孩的袖子，眼神冷漠的并没有看江宥彬。

“过的不好，就应该早点脱离苦海，就她那样活着才是身处地狱，你不知道么，这是虐待，可她那么单纯，怕是早早就挂了，还不如我帮她！”江宥彬冷了脸色，阴暗的说。

萧谨言无动于衷，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他望着女孩一脸茫然的样子，看着刚刚还在友善的哥哥，现在竟然在发火，不知所措的就低下了眼睛，害怕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萧谨言抬手摸了摸她的鼻子，看到她微抬的眉眼，纠在一起，只觉得女孩很懂事。

他并没有回答江宥彬的话，只对着女孩说了句，“没事儿的，快去玩吧！”

看着女孩跑到那群孩子面前，分着手里的棉花糖，江宥彬吧唧了一下嘴，眼里溢出不甘，“这么小，就能知道笼络人心了，加以培养，确实是个好苗子，只是有人会不愿意！”

萧谨言还是没有接话，他看了江宥彬一眼，目光迟疑的落在黑暗里，整张脸，都看不出表情。

他的妹妹，那个被他丢在别人家门口的傻妹妹，也是和她这般可爱的吧！

忽然，不远处距离几米的水果店，突然就发出了爆炸的声音，响彻云霄之后，火光立刻冲天而起，黑烟蹭蹭的直往天际翻滚，整个小村，彻底亮了起来，像是巨大的照明灯一样的光芒。

街上闻讯跑出来的人看到火势异常凶猛，哪里顾得上救人，打了救火电话，就争先恐后的直往街口烧不到的地方逃跑。

几个持枪男人，从爆炸后燃烧却依旧耸立的水果店楼顶，转瞬跳到了隔壁相连的楼上，几下就从起火的地方逃了出来，他们手里竟还挟持着一个穿着警察衣服的男人，身上的某些地方被火烧的有些焦。

不止是爆炸，还有持枪的歹徒，街上顿时乱做了一团。

萧谨言几步上前，混乱中抱起了傻站在杂志社门口的小女孩，混进了逃跑的人群里。

江宥彬刚要跟上去，就被疯狂乱窜的民众挤到了别处，一晃神的功夫，他再也找不到那个人的一点影子，而那里只有撒了一地彩色的棉花糖。

头上的巨大火蘑菇依旧大朵大朵的蔓延，江宥彬忽明忽暗的脸，微微扬了扬，笑的像是一朵生在毒蛇丛里的玫瑰，漂亮而歹毒，危险而又落寞。

人流蜂蛹的街上不知是谁开了几枪，人群抱着头纷纷乱窜，不知不觉有人就涌进了街口的一所小学里，孩子都放学了，里面没有什么人。

萧谨言抱着女孩，也躲进了二楼的一间教室，关上了门，攀着窗户，看着学校门口破损的栅栏缺口，还在断断续续的进来人。

奇怪道，明明白天都没看见一个人，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怎会这么多？

怀里的女孩被吓的傻乎乎的直抖，萧谨言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的安慰到，“别怕，不会出事儿的！”

就在这时，萧谨言关上未锁的教室门被人小心的推开又谨慎的关上，黑暗里，只有女人的声音，在发抖的喘息，显然并不是那伙持枪而来，穷凶极恶的歹徒。

可小女孩早就吓怕了，惊恐的小手抓紧了萧谨言的衣服，整个小脸都埋在他的胸口。

烫人的温度透过棉质的衣物似要灼伤他的皮肤，萧谨言的心里忽然就软了一块地方。

他循着声音望去教室距离门口最近的角落，紧缩成一团的影子怯怯的不敢动作，萧谨言一双泛着幽光的眸子，迅速融进了夜色里开始深邃起来。

他们大约不到三米的距离，而那个女人，竟然发蠢的没有发现这个屋子早就藏了人。

萧谨言嘴角微微一勾，漂亮的瞳孔里精光暗涌，他抱着女孩，猫腰利索的几步就靠近了女人，在她未发出叫喊时，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靠近她的耳边，害怕的小声说道，“别吵，我不是坏人！”

萧谨言得心应手的伪装成受惊的男人，心想，只要安全等到警察到来，就可以出去了！

女人听到萧谨言的声音时，猛地怔了怔，可下一瞬就疯狂的点了点头。

黑暗里不算看的清晰，可得到了女人的认可，萧谨言放开了手，刚要打算爬窗继续查看情况，就被女人一把抓了回来。

“别走，他们都跟着进来了！”女人颤着声音害怕的说道。

“他们进来？他们是谁！”萧谨言瞬间警惕的问，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可下一瞬就立刻否决了，她现在是在桦川吧！

忽然，灯亮了起来，将黑暗彻底掩没，没有任何开关的声音，那是被总电源操控了。

眼睛刺痛了一下，萧谨言迅速闭上了眼，一秒就立即睁开，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可待他看清眼前的女人是—叶依槿，猛地就怔了一下，可随即一笑，不露声色道，“叶依槿，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医院么！”

叶依槿又惊又喜，语无伦次，“萧谨言怎么是你，我说你的声音怎么那么像呢！”

“你怎么在这里？”萧谨言不答反问。

“季姨带我去了桦川，在医院醒了之后，警察就找到了我，说我……哎，算了，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你先听我说，现在，这栋楼上不止有普通群众还有歹徒！”叶依槿颤颤巍巍的小声道。

“歹徒！”萧谨言略微惊讶后，像是肯定了什么，需要控制这座楼上所有电路的人，肯定不是警察，毫无疑问就是他们。

他一手拽着叶依槿，一手抱着女孩，就躲在了教室正门口对应的角落里放置的一堆桌椅后。

桌子和椅子摞起来一处，占用着教室角落一大快的地方，显然这个教室并没有在使用。

桌椅放置的缝隙处还能瞧见正对的正门口位置，灯光反射下的楼道，玻璃窗上不知从哪儿倒射来的暗影，在眼前晃来晃去。

叶依槿的心也随着那暗影晃来晃去。

桌子的角落，能躲藏的地方非常狭隘，因为是在教室对立着正门的角落，桌椅又四四方方的摞在一起，好不容易形成的三角，只是小小的一处对应着台阶高出来的黑板。

旁边还有一堆放着的杂物箱子，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可上面已经积满了灰尘，勉强遮挡起来，可以藏起三个人。

叶依槿往萧谨言的方向移了移，和他紧紧挨在一起。怀里的小女孩已经吓的不会说话，在萧谨言的怀里发抖的厉害。

叶依槿摸了摸她的头发，亲昵的安慰到，“别怕，会没事的。”

她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纤长的睫毛不断颤着，她握紧了手，骨节根根惨白。

不怕才怪，萧谨言瞧了一眼叶依槿，心底暗笑，并没有打算戳穿。

过了一会儿，叶依槿皱紧了眉，像是作出了什么重要决定，忽然对着萧谨言恐惧的说到，“那些人，之前杀过我们，我很怕！”

“……杀你……们？”萧谨言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他记得没错的话，那个被轻微烧伤的警察和那些歹徒是一起从那个水果店里逃出来的吧！

和不相干的她能有什么关系，只会和警察有联系吧……

可不由分说，萧谨言还是以最快的脑速设想其中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