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头头顶，传来了直升飞机准备降落的声响。

颜绘的思绪浮浮沉沉的，她感觉自己像是浑浑噩噩地走在一条黑暗的道路上，浑身上下都是骨折般的疼，动一动动作都是剐肉剔骨般的煎熬，小路唯一的光亮出口就位在遥远的前方。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却了自己的目的，遗忘了为何会身在这条小道上的理由，她只想要走到那个发光的出口，潜意识告诉她：走到那里，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她想要解脱已经很久了。

“颜颜。”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颜颜，不要睡。”

颜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想把那个烦人的声音赶走。

“颜颜，醒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属于男人的声音像有魔力的网，把颜绘浑身缠紧，令她举步维艰，迟迟无法朝那个光亮的出口走近一步。

“……你不是要跟我离婚吗。你这样怎么跟我签离婚协议呢。”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依旧很克制，却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惊慌，还有深切的哀求。

你也有今天。

颜绘幸灾乐祸地想，虽然她现在恍恍惚惚地记不起他是谁，心里还是第一时间涌起了快意，甚至想要恶劣地嘲笑他。与此同时，她的心却忽然一痛，为他感到疼痛。

我不值得。

你没必要这个样子。

就让我这样离开不好吗。

她无意识地这样想着，心里的疼痛就像燎原大火，从最脆弱的心间燃烧开去，从读取到他情感的那一刻开始，一寸一寸沿着皮肤蔓延，直至将她吞噬。

她尖叫一声，再也承受不住那种剧痛，猛然张开了眼睛。

颜绘张开了眼睛，在猛然光亮起来的世界里，看到了一个雪白的世界。惨白的直升飞机的顶部惨白的被褥惨白的医护人员的白大褂……和床边男人惨白的脸。

她的脸上带着鼻导管吸氧面罩，她呼吸困难，感到如同窒息一般的难受，手脚控制不住地痉挛，床边的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尖锐的警报声，几个医生护士扑向她，对她施行抢救。

“……生命体征已恢复，顾先生，继续和颜小姐说话，尽量保持她的神志清醒……”医生手持针筒，沉稳地扎进她的手臂中，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

颜绘溃散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男人很狼狈，下巴长出了胡喳，向来整洁的衬衣现在都乱糟糟的，她的手被他握得很紧很紧，紧得她都痛了。

她想要开口提醒他不要这么用力，却无力得嘴唇都张不开。

男人的脸离她很近很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渲染到她的脸上的皮肤上，她觉得好累好累，于是她看了他一眼后又闭上了眼睛，奄奄一息地重新坠入昏迷的黑暗中。

“颜绘。”

好像是他的脸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最后的意识听到他在她耳边低沉地说：

“你要活着。就算是到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

殉情般坚决的狠戾，非生即死的痴缠，宛若淬毒的大丽花。盛日阳光背后遮天蔽地的黑暗，那是绵延千里的恨意。

令她害怕。

颜绘心里喃喃自语：她就不过只坑了他一次，他有必要这么恨她吗。

她记得她自己这一生中，就只坑来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