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前半句,谢暨点头应着,后面又有些迟疑,“嫂子,我去去就回来,还要陪着你呢。”
琬宜嘁他一声,“谁要你陪。”
谢暨张嘴,还欲再说什么,被琬宜打断,她温声,“快去吧,记得要和你哥哥一起回家。”
谢暨不再推阻,只是到外头又把窗户检查一遍,叮咛几句,这才离开。
人都走后,屋子又空荡安静下来。
琬宜环视一圈,抚平旁边谢安躺过地方的褶皱,低低叹口气。
她没了看书的心情,又无聊嚼了几颗巴旦木,干脆熄了灯躺下。
外头月亮也没了,屋里黑漆漆,一丝光也没有。
琬宜睁着眼盯一会房梁,心里念叨着谢安和沈骁,没过多久,竟也迷糊着有了些困意。
谢安带着身寒气贴在她身后的时候,已经快天亮。
琬宜没睡熟,猛地惊醒,下意识翻身面向他,被有力臂膀紧紧抠进怀里。
谢安鼻里溢出低音,“还早着,你再睡会,急什么。”
说完,又拍一拍她后背,哄小孩子般的轻柔。
“睡不着了。”
琬宜枕在他臂上,额头蹭一蹭他下巴,又冒出些新的胡茬,有微微刺痛感觉。
她轻声,“昨日里,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那边半晌没有回应,直到琬宜以为他睡着了,谢安才又睁眼。
狭长眼睛,眼皮上一道浅浅褶皱,即便一夜未睡,瞳仁依旧漆黑如墨。
他开口,说的却不是这事,声音低低,“西北王在昆山十五年,击退匈奴大小十三次,保一方十余年平安,深受爱戴。”
琬宜没说话,等他接下来的话。
闭一下眼,谢安又说,“但也因此,饱受朝廷猜忌。
功高震主时,就是兔死狗烹时,你懂?”
琬宜抱着他小臂,缓缓点头。
她懂得。
“昭郡王掌政以来,对此更为变本加厉,数次提出苛刻要求,但西北王一一应下,没半分迟疑。”
谢安用手遮住眼,“有时,我都在疑惑,雷厉风行如旬贺,怎么会忍气吞声如此?”
琬宜往上蹭一点,和他紧贴着脸颊,睫毛颤颤。
屋里只有朦胧微光,炕已经没多热了,早上静谧安然。
过一会,她又问,“那昨晚,朝廷又说了什么?”
谢安顿了一瞬,才轻轻出声,“他们说西北已无战事,要他交出大将军印。
还说,已经派了大臣过来。
信是十六天之前的,所以说,大臣已经在路上半个月了。”
琬宜呆住,她终于明白,西北王说出那句“欺人太甚”时,该有多愤怒。
受命大臣到昆山是在三日后。
这样的速度,即便快马加鞭也要累死几匹马,何况他不止是一人前来,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件事昭郡王早已谋划好。
来了浩荡二十余人,均是高头大马,穿着亮蓝官服,整齐冠帽,表情傲然,高人一等之姿。
见城门口并未有人迎接,领头那人嗤笑一声,和旁边人玩味对视一眼,便就甩鞭冲进去。
街两侧有不少摆摊百姓,瓜果梨桃摆了一地,见有人横冲直撞过来,他们赶紧躲避,来不及去救瓜果,只能看着它们被马蹄践踏,汁水四溅。
听见踢踏马蹄声时,琬宜正给人抓包子。
她挽了半截袖子,笑着将油纸包裹起来,一手递给面前客人,一手结果铜板。
粗略一看,正好五个,没错,琬宜弯唇,客套几句,那人离开。
还没把铜板塞进钱袋里,那些人便就到了店铺前头。
赵岩转一下手中鞭子,不客气敲敲笼屉,“给我装三十个,快着点儿。”
明显的京腔音调,在昆山,实在难得一见。
琬宜应一句,笑盈盈抬头,对上面前人眼睛时,笑容立时僵在脸上。
她半晌动不得地方,有凉风吹过,血液好像逆流,从头凉到脚。
旁边随从看她容貌实在清美,笑着逗一句,“小娘子,光看咱们大人干什么,装包子啊?”
有人笑哈哈附和,“就是,看呆了?
要不要纳你到房里,这么娇俏的小娘子,在这犄角旮旯地方窝着,实在可惜。”
琬宜耳边像是蒙了层罩子,听不清什么。
她强自镇定,不去看赵岩的脸,只垂头装好包子递过去,“六十文,便宜些算五十五文。”
那边迟迟没结接过,过了好一会,那人才道,“小娘子好生面熟,可是在哪里见过?”
声音里三分惊七分疑,语气平淡,却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自然是见过的,赵岩是任青城小时的随侍书童,以后更是忠实奴仆。
就连广郡王府被抄那天,旁边坐镇的侍卫长,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