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想,他一定是积了好几辈子的福,才能让他在这辈子遇见清月君。 年幼时遇见了清月君,被他带回了枫林晚,自此开启了他的漫漫修仙路。虽然因为魂魄受损无法凝练神魂,导致修行速度较之他人慢了几步,但清月君似乎并不在意,不曾责怪于他,反而经常外出为他寻找修补魂魄的药草。 这一次清月君外出也同他说过,是中神界出现了一株珍贵的药草“望穿秋水”,据说对凝练神魂有很大的助益。 可谁知道人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无忧跟在清月君身后,随他一道回清月殿,看着清月君的背影光明正大地走神。 清月君撩起衣袍下摆迈步入殿,无忧一时不察,被清月殿的高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个大马趴,被清月君一把扶住。无忧抬头,清月君板着一张脸,声音冷淡道:“小心点。” 于是无忧很郁闷。 按理说,云枫君应当已经把他的事情都告诉清月君了啊,怎么清月君还是跟第一次见他一样,对他爱答不理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清月君好像生气了,生气的对象就是他。 无忧扶着清月君的手站稳,清月君立马把手抽了回去,丢下一句“自行修炼”就离开了。 这下无忧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 这要是放在以往,清月君没有忘记他的时候,待他可是极好的,必定会一言不发地检查他是不是真的没事,就算是只蹭破了一层油皮,清月君也会直接把他抱进去面无表情地为他上药。 虽然说他一直觉得清月君管他太严了些,暗地里还吐槽过清月君老是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但是,无忧挠了挠后脑勺,这一下子就从事无巨细的照顾变成了不闻不问爱答不理,心情有些微妙。 无忧走到清月君房门前,伸手就要直接推门,转念想到清月君方才的态度,觉得自己再像之前那样无法无天怕是不大好,于是破天荒地敲了下门,然后推门进去。 清月君盘腿坐在榻上,目光淡然地看着他,道:“什么事。” 无忧找了个椅子坐了,趴在椅背上看他:“师尊,云枫君把我的事情跟你说了吗?” 清月君微一点头,冷淡道:“没事就出去。” “……”无忧道,“师尊,你以前不这样的。” 话音里满是委屈。清月君缓慢地眨了下眼,道:“我以前如何。” 无忧道:“你以前待我很好的,我提什么要求都会答应。可你今天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清月君道:“并无。” 无忧控诉道:“可你以前都不是这个语气跟我说话的呀!” 清月君沉默了一下,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以后,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要同我说。” 无忧眨眼:“就这样?” 清月君道:“就这样。” 无忧欢快道:“可以的呀!对了师尊,之前的事情,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清月君迟疑了一下,道:“我不记得你。” 无忧道:“好吧,没关系,你现在可以重新认识我。我叫无忧,无忧的无,无忧的忧,这名字还是师尊你给我起的呢。师尊师尊,你现在可以陪我出去一下吗?” 清月君看着将下巴抵在手背上看他的无忧,点头道:“可以。” 无忧眼睛一亮,兴奋地起身上前拉住清月君手腕,扯着他就要往外走:“走走走,师尊,我带你出去玩儿呀。” 清月君脸黑了一下,像是想要甩开他的手,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强行忍住,由着他拉着走了。 若说先前清月君还会管着他的时候,无忧还比较安分一点,不怎么没事找事,可这会儿有个“长辈”纵容着,那他可就浪起来了。 清月君回来没几天,云枫殿的门槛都要被枫林晚的其他神兽们给踏烂了——都是来告状的。 什么挖了人家药田里的白玉参,摘了人家菩提树上的灵果,顺走了人家湖里养着的青鲤都是小事,很好解决。 云枫君默默看着眼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浣熊,默默的想,把人家刚出生没几年的儿子从人家窝里扛走,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云枫君不由得想起来,射日之征前,传遍了整个中神界的一件大事――水云间大弟子闻裕把桃花源那只老玄武最宠爱的小孙子给拐到水云间去了。 那时候的青龙族长是怎么解决的? 哦――把闻裕打了一顿,然后打包送到枫林晚来了,交由白泽前辈管教。 可惜没成功,还把自己的弟弟清月君给赔进去了。人闻裕该怎么浪还怎么浪,没半分影响。 那,把无忧送去白泽前辈那里? 还没想好该怎么办的云枫君安慰了浣熊几句,就想把苦主先打发走,等无忧和清月回来了再说。结果人浣熊刚转了个身,就跟偷孩子那位打了个照面。 无忧怀里抱着只尚不能化形的小熊,兴冲冲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和熊爹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熊爹率先反应过来,“嗷”地一声就要把自家崽子抢回来,无忧下意识一躲,闪到了刚迈过门槛的清月君身后。 熊爹:“……” 清月君:“……” 这时候还是云枫君比较冷静,他轻咳了一声,肃然道:“无忧,将孩子还给人家,不可再胡闹。” 无忧探头看了眼熊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睡得人事不醒的熊崽子,默默地一伸胳膊,将熊崽子送过去。无忧揪着清月君衣襟,躲在他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来,小声道:“那个,云枫君,我只是想知道熊孩子长什么样子,没有想要把这孩子偷走。真的,我发誓。” 云枫君颇为头疼。 想知道熊孩子长什么样子偷偷看一眼不就行了,做什么非要抱走?难不成你下次对人家小兔崽子好奇,还要去兔子窝里捣乱不成?! 不,不对,重点错了。云枫君冷静了一下,为什么清月没有拦着无忧? 送走了瞪眼的浣熊父子,云枫君叹了口气道:“清月,你怎么不拦着?” 清月君不解道:“兄长,您之前说我事事依着无忧。” 云枫君:“……”那也没说这种调皮捣蛋的事也都依着他?!等等清月你是不是跟着无忧一起去偷熊了?? 清月君看着云枫君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依稀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轻轻点了下头。云枫君呼吸一窒,险些心肌梗塞。 夭寿。 恍惚间云枫君又想起来闻裕之前在枫林晚时,清月也是这般任由闻裕撒了欢地可劲儿闹腾。再看一眼满眼无辜的无忧,无奈似的一叹,摆摆手示意没事就走。 无忧跟个孩子似的牵着清月君衣角,亦步亦趋地回了清月殿。 清月君改为牵了他手,摁着他坐下,拉起他的手仔细查看。无忧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自在,动了动想把手抽回来,可惜没抽出来,只得道:“我真没事……就是被挠了一下而已,出了点血,没啥大问题。” 清月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默默地自抽屉里取出一个玉瓶,倒了些透明的清凉液体涂抹在他手背的浅浅抓痕上,无忧被激得抖了一下,清月君抬眼道:“疼?” 无忧摇头,不疼是不疼,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第二天无忧又活蹦乱跳地要出去捣乱,云枫君派人将他带到白泽那里,无忧立时萎了。 他一点也不想到白泽这里来! 白泽就住在枫林里,跟枫林晚其他人不同,他是在枫树树干里挖个洞,里面摆着一些家具,把整株枫树整的跟人间的阁楼似的,分成两层,二楼摆满了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书。据清月君所言,那些书都是白泽闲来无事自己写的。 清月君也跟了来,被白泽打发去二楼整理书籍,白泽带着无忧拐到一条小溪旁,仔细看了他半晌,道:“你就是那个无忧?” 无忧看了看眼前这除了一对眼珠子哪哪都白的老头儿,点点头。 老头儿神色变换,最后定格成一个无奈的表情,咕哝道:“怎么还是这么烦。” 无忧没怎么听清,下意识道:“什么?” 白泽一摆手道:“没什么。对了,你这次是犯了什么事,才被送到我这里来?” 无忧挠了下头,含糊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白泽看他如此,猜测道:“又拐了谁家的孩子?” 无忧道:“什么叫又?第一次拐!” 白泽了然点头,无忧霎时感觉自己被套了话,干脆闭了嘴。 白泽慈和地笑了笑,沿着河流朝枫林深处走:“你随我来。” 无忧依言跟在他身后,听他道:“你知道清月君道侣是谁吗?” 无忧一愣:“道侣?师尊还有道侣?” 白泽道:“他如何不能有道侣?为了他那道侣,生生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真是跟他爹一模一样。” 无忧心底一阵异样,颇为不要脸地想白泽前辈该不是在说我? 先前清月君陪着他天南地北地到处折腾,不管他要做什么都由着他,比失忆前还纵容,眼神总是落在他身上,被他发现还会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等到他又开始四处蹦哒,那专注的眼神便又落在了他身上。 他呆在清月君身边三百余年,还从未被清月君如此盯着不放过。再者说,清月君三百年来时常外出,亦是为了他神魂有损一事…… 无忧还来不及窃喜,就被一道惊雷劈中。 白泽背着手感慨道:“细细算来,他那道侣也死了有近两千年了吧。”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和他那道侣还挺像,一样的爱折腾。” 无忧手脚僵硬,半晌才道:“我师尊的道侣……是哪家的仙子?” 白泽摇头道:“哪里是仙子啊……射日之征时,那臭小子被人称作惊鸿公子,几乎每只神兽都知晓,惊鸿公子和清月君是道侣……哦,我忘了你才到枫林晚三百余年,合该不知这些。” 白泽转过头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啊,不只是性情似他,连长相,也同闻裕年少时一般无二。” 无忧喃喃道:“闻裕?” 白泽气定神闲一点头:“也不知道闻裕和白玺是怎么看对眼的,明明看起来不是一路人……哦,白玺就是清月君。” 无忧木然听着,感觉心底冰凉一片。 他……就只是个替身,而已吗?能够在师尊难受时,让他看一眼,自我安慰闻裕还在的替代品吗? “说起来,前些时候玉无瑕来过了?唉玉无瑕也是可怜,虽说贵为命主,久居游魂岛执掌轮回司,但不是个好命的哟,明明同白璧两情相悦,偏偏她弟弟闻裕出了那样的事,自己也被困在了游魂岛终日不得出,要来见白璧一面也只能以化身替之……哦白璧就是云枫君啦……” 那头白泽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不知多少年前的事情,无忧却再也无心听下去了。 隔日,无忧就拿着从清月君那里顺来的通行玉牌顺利上了游魂岛,毅然决然地跳了轮回镜。 玉无瑕脸上依旧戴着她的面具,站在轮回镜边,忽然道:“白泽话太多了。” 云枫君站在她身后,道:“毕竟是前辈,就不要这么嫌弃了吧。” 玉无瑕偏了偏头,道:“白泽害的我计划必须提前进行,我还不能怪他一怪?白玺如今如何了?” 云枫君道:“记忆正在慢慢复苏,不出三月即可恢复常态。” 玉无瑕点点头,摘了面具转身将脸埋进云枫君怀里,云枫君无比自然地伸手环抱住她,顺手理了理她雪色的长发。 玉无瑕双手揪着他衣襟,闷声道:“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云枫君微微一笑,柔声道:“阿瑕定能得偿所愿。” 玉无瑕仰起头,露出那张同无忧八分相似的脸,道:“借小哥哥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