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梦醒来时觉得又饿又痛,她一睁开眼便看见了周思齐俊美的面容,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离得这近,又这么仔细地观察他的长相,十几岁少年神采飞扬的五官如画般展露在她的面前:乌黑如瀑的长发,饱满光滑的额头,如墨扫过的眉毛,细长微微上翘的丹凤眼,修长高挺的鼻梁,两片薄而恰到好处的唇,利落的鬓角与下颌,优雅的脖子,宽而充满男子气的肩膀……先皇后定是美若天仙之人,若梦在心里想。她感受到他有力的鼻息与身上特有的气味,不敢再往下看,仅仅只是想到现在二人正同塌而眠,她都觉得如身在极乐世界,这样的男子,不说能得到他的爱情,便是每天能看上他一眼,她已然觉得幸福无比,想到此时的亲密与回宫后不必再有的分离,就连过去几个月来的煎熬与身体上的痛楚也觉得是值得的。 她入神地看了许久,终于身子有些麻了,她想翻个身,谁知这一动就牵动了伤口,痛得她叫出了声来。她这一叫不仅惊醒了他,而且她还发现自己上身竟是裸着的,这一动之下就连那唯一盖着的被子也朝他那边滑了下去!她呆愣在地,反应过来后立即死死地拉过被角将脸埋了进去。 他一大早醒来即见到爱人春光乍现,心情本就大好,又见她这副羞怯可爱的模样,更加喜出望外,顿时生出一番调戏她一下的念头来。他将她连人带被子抱入怀中,吓得她又从被子里抬起头来,他趁机抱紧她,凑近她的小脸耳语道:“别乱动,等会又把伤口挣开了还要劳烦玄元真人再施救一次。再说,昨夜我已什么都看过了。”说完他即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若梦急道:“殿下怎可……是玄元真人救的我?那你们俩……你们!” “真人只是割开你后背伤口附近的衣服,给你处理了伤口。至于你身上的衣服,是我脱的,你身上的血污也是我洗干净的。” “你!我……”若梦臊得要哭出来了。 周思齐见此,只好解释道:“好了,我就给你擦了下后背而已,前面没碰,但是我就看了一眼。” 若梦这下真的哭出来了,伸出手想捶打周思齐,却被他一把握住了,说道:“你放心,本殿下既看了你的身子,便一定会明媒正娶你。” 若梦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知道他所言非虚,可想到以后,终究还是觉得世事难料。 周思齐见她眸色暗淡下来,忙抬起她的头再次郑重地说道:“我说过便一定会做到,虽然我眼下只是个受制于人的储君,但当我君临天下之日,便是你身居后位之时!你可记住了?” 若梦讶然,纵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嫁给他,但劫后余生猛然听见他这样直接而炽烈的表白,依旧落下泪来,但她面上却是释然的笑容,说道:“只要能一辈子陪在殿下身边,便是做婢女也愿意,可你若要犯险立我为后,那我宁可那日便被一箭射死了。” “若是你一命呜呼了,那我也只好跟着你去了,让二弟做个便宜太子。” “殿下瞎说什么!怎可胡言乱语?” “并未瞎说。” “奴婢为了救你才受此重伤,还差点死了,殿下怎可随意轻生?以后可断不能再说这种话。” “那你说我为何轻生?而你又为何要冒死救我?” “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那我问你,母后可有逼迫你疏远我,甚至打算在我移情赵姜后将你嫁给别人?” “殿下你都知道?” “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那我再问你,你可愿另嫁他人?” 若梦摇摇头。 周思齐欣然一笑,说道:“那嫁给我呢?” 若梦再次将头埋进被子里,说道:“不知,奴婢不知!” 周思齐觉得好笑,扯了几次若梦都不肯再把头抬起来,他只好隔着被褥对她说道:“好了,我不逼你了,我先说吧。若梦,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若你不在了,这世上便再无我可留恋之物,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他二人虽早就情愫暗生,但碍于身份与礼法,从不敢互相剖白心迹,周思齐偶尔流露一二也总是别扭而青涩,在若梦开始疏远他之后,他虽也曾主动表白两次,可结果也只是闹得不欢而散,心爱之人反与自己离得更远了。他曾懊悔,亦曾埋怨她,可此时终究抵不过心头深情溢出,他微微一笑,低头扯下被褥,将她脸上如泉般涌出的泪珠尽数吻去。而她虽然知道他们的未来希望渺茫,更知道与他在一起这件事恐怕全天下都会反对,可依旧贪恋他的柔情,哪怕有十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再让他和自己伤心,此次既然知道为了对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了,那为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先偷偷相恋,将来哪怕做他最末等的妃嫔或者婢女,那又如何?但求长相守,名分何须忧?既然爱上的是未来的国君,便不得不同他一起承担这份重担,想到此处,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殿下的话,当真?” “千真万确。” “那奴婢也告诉殿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若梦早已心属殿下,便是身死,此心亦不渝。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其他的事情奴婢都可以不在乎。之前对殿下疏远,是怕会给殿下带祸患,但今后殿下若能保证爱惜自己,奴婢便不会再疏远殿下。” “好,只要你不再疏远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好,那殿下记住,要勤勉上进,将来也要做个明君,不要给二皇子或者任何人谋害你的机会,亦不要令天下百姓失望。” “这些我一直都在做,而且一定能做到。那你呢?我要娶你,你可愿意?” “殿下,若梦本是贫贱之人,又在风月之地见过各式各样的人,贞洁与名分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殿下若真有心,便不要拘泥于这些,否则,是没有人能容得下我们的,娶我之事等将来时机成熟再说,殿下能答应么?” “是因为母后和刘氏么?” “是。我若只是婢女,那殿下依旧是贤明的太子,可殿下若要娶我为妻,时人会说殿下是个宠信婢女的荒唐登徒子,皇上会对殿下失望,皇后为首的李氏不会放过奴婢,刘贵妃和二皇子为首的刘氏会以此挑拨殿下和李氏,更会趁机攻击皇后和殿下,刘李两方势力失衡定会引得天下大乱,殿下也会为人心所背,届时你我还有相守之机么?” “爱妻说得对。是为夫色令智昏了,可此刻,为夫只想做个荒唐的登徒子……” 周思齐这话让若梦再也不敢抬起头来,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他则紧紧地抱住她,同时避免碰到她的伤口。道观外山风簌簌,屋内却寂静无声,二人将心头压抑多年的情感一下子吐露了出来,都觉得心情舒畅无比,与所爱之人相依相偎,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人正腻歪,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原来是自宁来叫他们吃早饭。若梦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已经退了烧,胃口刚刚恢复,确实很有些饿了。她想穿上衣服,可周思齐却丝毫没有打算出去的样子,她正要开口,周思齐却抢先说道:“还是我来吧?你要是介意的话,为夫也让你看看?”他说着便要解自己衣服,若梦吓得立即按住了他的手,却被他噗呲一笑趁机将她的手握住了,他亲了亲她的手指,继续说道:“我若真想做什么,昨夜又岂会放过你?你还受着伤,为夫还不至于那么禽兽,放心好了。不过,等你好了,可就不一定了。” 若梦又是羞得满脸通红。 周思齐见她仍不肯放下被子,便柔声劝道:“还是快穿上衣服吧?现下虽是夏天,可山里早上终归是冷的,何况你现在又虚弱,可别着凉了?” 若梦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背过身子,慢慢地放下了被子。 她柔弱的身躯慢慢显露在他面前,纵然那箭伤依旧骇人,可他却不知不觉红了脸,他轻咳两声,纵然早已心猿意马,可面上仍是强自镇定地为她穿好了衣服。他扶她起来,又在她额头深深地印下了一个吻,方才依依不舍地搀着她去了饭堂。 玄元真人仍未出现,只有自宁埋头吃着饭,他见二人来了,一边招呼二人一道用饭,一边目光躲躲闪闪地观察二人。周思齐见此不禁笑出声来,若梦却是一直不敢抬头看自宁。 又过了半晌,自宁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位便是将来的太子妃么?” 若梦将脸埋得更深。 周思齐笑道:“道长好眼力。”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准备何时大婚呢?对了,我今日特地做了岩耳炖豆腐给你养伤口,我这就去端来。” 若梦看着自宁热情又率真的样子,不禁想起一个人来,她看向周思齐,见他也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两人不约而同说道:“像不像周嬷嬷?”随即相视一笑。 自宁端来岩耳炖豆腐之后又说道:“快给我说说,你们咋认识的呢?又准备何时大婚呢?” 周思齐知道他若不一五一十都说了,这顿饭怕是没法安生地吃下去了,只好由他来应付自宁,好让若梦安心吃饭,若梦也就此知道了他们掉下山崖之后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