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的若梦走出宣德宫很远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湿透了,料峭春风一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走到东宫后,为免周嬷嬷担心,她决心在栀子园的亭子里坐一会儿。这亭子附近原本是一片桃林,四年前周思齐找花匠将若梦带回的种子在桃树下种下,去年又用长出的花枝扦插,如今已围着亭子种了一圈了,此时还不是栀子花开放的时节,桃花虽正开到荼蘼,可经过昨夜的一场大雨,亭子附近现在满地都是打落的桃花和栀子花苞,若梦看着一地狼藉,不禁叹道:“夜来雨横与风狂,断送西园满地香。晓来蜂蝶空游荡。苦难寻红锦妆,问东君归计何忙!” “节物相催各自新,痴心儿女挽留春。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若梦听见人声,立即站起身来,却看见身后的小径上,一着红衣锦袍、戴朱缨宝饰之帽的潇洒书生正笑望着她。 若梦忙道:“谢大人宽慰,让大人见笑了。看大人装扮,想必便是今日殿前独占鳌头之人吧?恭喜恭喜!” “姑娘冰雪聪明,在下陈章清,尚未由吏部考核任官,不敢枉称大人。现暂留太子侍读,可否劳姑娘带路去往东宫正殿?” “荣幸之至。” 二人边走边聊,进东宫正殿时听见周思齐正责问侍从们:“都何时了为何还未回来?以往去宣德宫不是去去便回了么?”周思齐正问着,却看见若梦与陈章清有说有笑地一块进入殿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梦还不及行礼便听见周思齐说道:“原来是遇到状元郎了,难怪连我饿着也顾不上了。” “若梦来迟,望太子殿下恕罪,陈状元既已带到,奴婢就退下了。太子殿下稍后便能用膳。”周思齐见若梦突然称他“太子殿下”,心中因这疏远的称呼更加不满,便说道:“你是我的近侍,又不是随便谁都能支使的小宫女,陈状元虽然是新科状元,但也不需要你亲自去接,莫不是你也听说新科状元一表人才,所以才这么急不可耐地迎上去?” 若梦早上刚在皇后那里受了惊吓,此刻又听见周思齐的羞辱,顿时就红了眼。 陈章清忙道:“是在下愚钝,在宫中迷了路,幸巧遇姑娘才央求姑娘带路的,并非姑娘主动相迎。” 周思齐见若梦一哭,也慌了神,自觉言重,正要道歉,却见若梦跪下说道:“若梦擅离职守惹怒太子,甘愿受罚。” “我怎会罚你?”周思齐伸手正要扶她起来,若梦却一把往后躲开了,说道:“谢太子殿下宽恕,奴婢这就去备膳。” 周思齐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难受不已,却碍于陈章清在面前,也不好表露,只得背过身长叹一声。陈章清见两人相处的情形,心中顿时明了二人的关系,却也不便明说,只是想着二人身份如此悬殊,将来恐并无善果,不禁也长叹一声,试探着说道:“襄王有梦,神女亦非无心,然人神殊途,太子殿下……” “状元郎,便给我讲讲你那篇由父皇亲点的《论时弊》吧?” 陈章清看看周思齐落寞的背影,便不再往下说,只答道:“好。”然后便开始与周思齐讨论政见。 周思齐和陈章清相谈甚欢,便留陈章清一同用膳。若梦布完膳之后又传宫人来试膳,周思齐对她说道:“你也一同留下用饭。叫其他人来给我布菜。” “还是由奴婢来布菜吧?” “你好好吃饭就是。” “是。”若梦于是在旁边的桌子上吃饭,周思齐一直看着若梦,她却一直不敢看他,偶尔二人四目相对她也很快就将目光移走了。 饭毕陈章清看了看若梦桌子上的菜碟,问道:“姑娘可是荆州人士?” “正是,大人英明。” “楚地之人喜食莲藕。”话毕朝若梦粲然一笑。 周思齐忙道:“既已饭毕,大人便请继续吧?” 陈章清知道周思齐必是又吃起了飞醋,便赶紧答道:“好。” 晚上陈章清离开后若梦侍候周思齐夜读,一进书房便见周思齐目光如电地盯着她,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周思齐突然将手中之书摔在书案上,说道:“我素日待你如何?” “太子殿下待若梦恩重如山。” “便仅仅只有恩么?” 若梦低头不语,周思齐见她不答话,突然走近她问道:“我待你之心你当真不知?” “太子殿下,若梦乃贫贱之人……得殿下护佑至今,已是莫大的福分,其他的,便不是若梦所能承受得起的了。” “若我说你承受得起呢?” “殿下……” “你可记得当年是如何跟我说的?” “若梦不敢忘怀。若梦只求能像当年承诺的那样陪伴殿下一辈子,至于其他事情,实非你我所能苛求的。” “若我一定要苛求呢?”周思齐将她的头抬起,却见她早已是泪流满面,他心疼不已,鼓起勇气第一次将她抱进怀中,却见她突然将一柄簪子抵在颈上,周思齐大惊,赶紧握住她的手,问道:“这是何意?” “殿下……请殿下不要逼迫若梦。” “你!你竟无情至此!”周思齐看看那柄簪子,又看看她坚定的眼神,终于拂袖而去。 若梦擦干净脸之后回到东宫寝殿,却见已有人在服侍周思齐更衣就寝,便在外间收拾铺盖,正要出门,忽然听见周思齐问道:“你要去哪?” “奴婢去周嬷嬷那。” “那你便去吧。”周思齐说完便转过身不再看她。 “奴婢告退。”若梦怕眼泪再流出来,赶紧跑了出去。 这边周思齐也觉得心情烦躁,便对身边的宫女说道:“你也走吧,今夜寝殿里不需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