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化四年,长江突发百年难遇的洪患,大水肆虐两岸广袤沃土,致使鱼米之乡惨变洪泽,朝廷拨重款使荆州牧赈济灾民,然由于洪泛区过于广阔,灾情过于严重,加之赈灾钱粮又被经手的官吏们层层盘剥,得不到抚恤的灾民们越聚越多,四处流浪。正在这时,有人言荆州府无粮可放乃是因为下辖豫州荆州两府的皇后母家洛阳李氏在中途拦截了朝廷赈灾的钱粮,谣言越传越凶,再加之有人牵头,流散的灾民们慢慢聚集起来,竟悄悄汇成了两股各五万人的乱民,乱民在有心者的带领下化整为零前往豫州,又在到达洛阳城外后悄悄聚合起来,最后,竟在李氏大军一半在荆州修堤救灾之时趁夜袭击了防备松懈的豫州府和周国公大营,周国公准备不及,竟在匆忙出逃时被蜂拥而至的暴民们杀死,暴民们挟持了豫州牧,又冲开了藏有金银与粮食的国库,将其抢劫一空。周国公之子李存义得到消息后虽立即回援,然远水终是救不了近火,他带领愤怒的军士们虽奋勇杀敌最终夺回了洛阳城,却只见到了挂在城楼上惨死的父亲与城内伤亡过半的士兵们,不仅如此,城内国库此时已空空如也,昔日熙熙攘攘的街市也因为□□而一片狼藉,受惊的民众们哭喊相告,被打死打伤的人在路面上四处躺着,曾经名满天下的洛阳城如今已成人间地狱,境况一点不比荆州好多少。 李存义将豫州之事上报朝廷,朝廷立即严命重臣为御史核查此事,最后查明,原是梁州英国公刘盛手下的一名参将谋划的,英国公立即将此人斩首后将首级送往京师以示清白。此事英国公本有不可逃避的责任,但最后不知为何朝廷竟以英国公擒贼有功而封其女为公主并以大礼相迎嫁入皇家为贵妃。而无辜遭受不幸且父亲惨死战友被屠戮的李存义却被以赈灾不济而被罚奉三年,但朝廷念在其镇压暴民有功,原周国公又不幸惨死,特赐李存义袭周国公爵位以示体恤。 五年后,原皇后李舒月病逝,皇帝又续娶了其亲妹李舒秋为皇后,太子周思齐也过继给新皇后李舒秋为子。 宣化十年,长江再发水患,朝廷令周国公李存义赈灾,周国公以先皇后孝期未满为由拒绝出兵荆州,只同意调拨钱粮赈济。 宣化十五年,水患又至,楚地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乱民四处奔逃,不断骚扰临近州府,一时间长江沿岸各州府皆叫苦不迭,官员们连连上奏,朝廷见事态越来越严重,恐酿成十年前的大祸,于是皇帝亲自出巡荆州,太子随行,皇后李舒秋与镇国将军武烈公薛崇镇守京都。 太子周思齐随父巡视至荆州时正值流火七月,盛夏的重江闷热不堪,纵使州府内用于降温的冰块和凉水源源不绝,也终是难抵暑气蒸人。太子尚只有十六岁,纵然再勤勉也终究难抵孩童心性,见那院中桃树上满树的蜜桃熟的正好,便忍不住亲自上树去摘,爬上桃树后太子又望见了院外的街市与民居,楚地风土人情较京城很是不同,太子正看得出神,突然一人飞身上树轻而易举便将太子带回了平地。 那人对着太子跪下说道:“薛策救驾来迟,望殿下赎罪!你们这些奴仆竟懒惰至此,怎可让储君做如此危险之事?还不快去领罚!” 太子立即求情道:“且慢,是本殿下自己贪吃蜜桃,并非奴仆懒惰,薛大人勿要动怒。” 薛策听闻此语更加气盛,起身说道:“如今百姓受灾,帝后忧国忧民夙夕难眠,家中老父更是以高龄镇守国都,殿下不思为陛下建言献策,竟在此处行此幼稚之事,实在是,实在是……” 周思齐见他又要义正言辞地说教,便立即随口认错,又给仆从们使眼色示意他们逃走,待薛策终于气消之后周思齐说道:“整日在这院中,不是听当地官员们粉饰太平就是听知了们聒噪,百姓之声何以得闻?你我要是真想给父皇提出什么好的建议,便不能整日被圈在这荆州府中,你若有胆,我们便出府去微服私访,和真正的百姓们交谈,届时才有可能向父皇报告真实的民情,那时我们说的话才是可考的。” 薛策一听这话又要给太子讲道理,太子却叹息一声说道:“非圣听不明,非圣裁不当,待你我将来处在我们父亲的位置上时,恐怕那时候我们会比他们更加闭目塞听。” 薛策看着太子无精打采的样子,想了想,终于还是答应道:“好,我便助殿下出府探听民情,但殿下务必要听从下官的建议,万万不可行任何危险之事,否则,薛策万死不辞!” “好,我答应你。” 片刻过后,薛策果然找来了一套常服,待太子换上后二人带上两名随从偷偷离府。 重江地处两江交界之处,自古就是水运要塞,大灾过后虽不如往日繁盛,但其终是一州首府,又加上天子亲自督导赈灾,是以城中境况很快便已恢复至七八成。出州府后往江岸走便是重江码头与江岸集市,周思齐在码头附近闲逛,但见道路上赈灾的粮食与修建堤坝的砂石正源源不断地运抵,又川流不息地运往各县。走过码头后便是商贾云集的集市,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吵架声、卖艺的锣鼓声、唱戏声、走散的人们的呼喊声、鸟雀鸣叫声、狗吠声不绝于耳,随从们将他围在中间紧紧跟随着也无法避免他被撞到或是推搡到,众人恨不得立马离开这喧嚣混乱之地,周思齐却觉得这市井气息浓厚的一切有着前所未见的新鲜和生动。一行人混在来往人群里走走逛逛,时不时与各行各业的百姓们闲聊探听,不到半日得到的消息便胜过此前羁留一旬所得,周思齐与薛策皆感叹民生疾苦,又对官僚们的不作为愤恨不已,这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过去半天,周思齐忽觉腹中饥饿,于是向路边小贩打听道:“请问这位大哥,城中之人好去哪个酒肆?” 小贩打量了一下周思齐,见他操外地口音,又着锦配玉,便道“你要问这城中之人好去哪个酒肆,自然是各有各的去处,可我们这些人爱去的地方却不适合公子你,像你这样的外地公子哥们最常去的乃是屈子园,那儿的饭菜保管合你口味。”周思齐向小贩打听好去屈子园的路之后就直奔那里。 这屈子园乃是重江城中一中档饭馆,虽食材不甚稀罕,但胜在饭菜价格也不甚昂贵,且菜式极为丰富多样,味道又正宗,是以能够迎合重江城中众多食客的口味,又因占据码头与集市附近这一地利,是以人气更为旺盛,加之饭馆一楼提供堂食之处甚为宽敞,二三楼雅间视野开阔,城中下至贩夫走卒上至商贾官吏皆以到此闲聚为趣,实乃城中最为热闹之酒肆。周思齐一到店便不顾随从们的阻拦在一楼靠近门口处寻了张桌子坐下,将菜单上招牌菜随意点了几个就兀自观察起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正看得起劲,门口突然进来一红衣少女,少女的衣衫无论是颜色还是样式都极尽艳丽显眼,可那布料却极为低劣,周思齐不觉被这奇怪少女吸引,目光追随着她走向柜台,只见她和掌柜简单言语几句之后便掏出一串铜钱放在柜台上,接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纸走向靠近柜台的一张桌子,一边指着那张纸一边同桌上的食客们说些什么,食客们摇摇头,她就又换一张桌子问。 周思齐心中疑惑顿生,待小二上菜时便忍不住向他打听道:“敢问小哥可识得那边那位红衣姑娘?” 小二看了看周思齐精致的衣裳,殷勤地答道:“您说她啊,这姑娘乃是怡风楚馆的瘦马,名沈珍珠,年方十二,公子可是有心梳拢了她?” “休得胡言!我家公子岂是此等轻薄之人!”周思齐尚未答话,他身旁的薛策即大声喝道。 周思齐赶忙安慰小二道:“无妨无妨,小二哥请勿见怪。她既是青楼女子却为何会在这酒肆中行走?掌柜又如何能放任她在此打扰食客?” 小二本是无心之语,猛一被呵斥原有些不悦,但见周思齐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众随从看着也非等闲之辈,只得压下委屈答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姑娘乃是个又痴心又可怜之人,我们这的常客们无人不识得她。她不是本地人,乃是五年前长江水患中死了双亲后被人贩子拐卖到怡风楚馆的,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又被卖到花街柳巷,连家中仅剩的兄长也与之失散。这姑娘来此后一直念念不忘其兄长 ,一边苦心学艺一边托人帮她寻兄,这一寻就是五年。鸨母念其身世可怜,又见其寻兄心切,遂许她每月来此一天,在这饭馆中以画像向来往食客打听。我们掌柜原也不许她在此寻人,然这姑娘向掌柜诉说身世,每次来又许之百文作寻人之资,掌柜遂不再阻拦。这姑娘如今已年方十二,本月十八便是她的荷出之日,可她却早已将体己钱尽数花在了寻兄上,如今恐怕已无钱置办衣衫脂粉和钗环,实在有些太过痴心了。” “何为荷出之日?”周思齐忍不住问道,完全不理睬薛策的频频摇头。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