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珠忍着不适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房门一直未有响动,左靖骁还未回来。 她有些迟疑是否要去寻他,毕竟他是为了避开自己,可如此又显得有些莫名的亲近。 犹豫着推开了房门,芸珠走了出去。只是这夜深人静十分,开门声对着空旷的堂内很是响亮。 左靖骁坐在楼下,背对着喝茶,闻声便也转过来,两人眼光恰好遇上。他并未先开口,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楼上那人。 芸珠看见楼下人还坐在原地,顿了一下开口,“夜深了,侯爷也歇息吧”。 左靖骁闻言点点头,起身上楼。 芸珠就站在门口,一直等着,左靖骁走上楼来见她还未进门,有些意外开口“夫人?” “多谢侯爷”芸珠垂眸轻轻对左靖骁一福,也不多做解释。左靖骁知道她的意思,也未曾将先前的事放在心上,看向对面的目光却碰巧发现了她微红的耳根。 感觉到他的打量,芸珠有些局促地迈开步子往屋内走去,未看见身后的人脸上擎着笑意未销。 早早地上床躺下,避免尴尬,芸珠闭上眼舒展神色歇息。不理会屋内另一人的存在,可是这心里多少感觉到了别扭和突兀。 她与左靖骁第一次单独出府,长途奔劳,本来也是平常,可是一想到他硬塞给自己的披风,她的脸上就止不住的火辣,心如温火。 左靖骁解了衣带,三两下收拾完毕,看见躺在床上已经闭上眼的人后,走到灯前轻轻地灭了。 黑暗中,芸珠睁开双眼看向左靖骁身处的黑影,眸子中复杂情绪浮过——为何左靖骁突然想起来带自己去锦州。她从来不会认为这是他突发奇想要带自己来这的。 眼神隐没在黑暗之中,看着那逐渐靠向床侧的身影,芸珠又闭上了双眼,轻轻地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 左靖骁感觉到她的举动,躺下的身体也自觉地与她隔开一段距离。只是两人共同躺在一张床上,他还是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眸光闪了闪,合上眼兀自沉入睡梦。 只是这一夜,他的梦缱绻缠绵,红袖添香,不曾有过的光怪陆离,却如此拨人心弦。 翌日清晨,芸珠睁开双眼,因心中牵挂锦州,故比平日醒的早许多。身旁床被早已冰凉,室内空无人影,左靖骁早已下楼。 芸珠掀开床被,换上浅紫素锦圆领裙,手握木梳缓缓梳理头发。花伶不在,她也未扎发带,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地披下。 小镜中,芙蓉粉面,秀黛蛾眉,朱唇润泽,几缕青丝垂落胸前。芸珠凝望着镜子里的人,恍若隔世。 不日就将到锦州,许是一夜疲劳赶路,昨夜她梦中总是不断地闪现未出嫁前在江家生活的景象。时间相隔太久,梦里的江家虽是一样陈设布置,却是人影稀疏,垂老的江父还有三两小厮如此。 回想起梦中场景,芸珠坐在镜前久久不动。 当年她离开江家嫁入左府,临走时,江父远远站在门口,一身萧索孤独的身影深深印刻在芸珠眼中。那时她红衣喜服满心欢喜,虽是远嫁离家,对江父有些不舍,但在临走前才感受到了离别之于江父的痛楚。 那瞬间,她才发现江父的孤独。 后来到了左府,芸珠每月都会与江父书信往来,言辞间流露出来的父女之情日渐深厚。 可是,近两月来,她寄回锦州江府的书信均若石沉大海,以往江父的回信都杳无音信。芸珠心中暗自焦急,却也无法得知。 “夫人?”左靖骁打开房门走进屋内,便见芸珠静坐不动。 芸珠连忙眨了眨眼睛,忍去忧虑的情绪,转过身来,状作歉意道,“让侯爷久等,是妾身的错。” “无妨。”左靖骁未放在心上,“夫人今日若是不适,可以改日再启程。”左靖骁看着她有些倦怠,想来昨夜赶路,是他疏忽了她。 “多谢侯爷,妾身已经无恙,还是今日启程吧。”芸珠心里对江父牵挂和担忧无法言说,只希望早日抵达锦州。 左靖骁想来也知她迫切,毕竟离开江府已经一年半载,点点头,“好,那早膳之后动身。”说完便准备下楼吩咐小二传早膳。 芸珠道,“那我与侯爷一同下楼吧”,顺手拿起放在架上的深色长袍,那是左靖骁昨晚递给她的。 看见她两臂环抱着那件深色长袍,左靖骁眼睛闪了闪,眉间飘过一丝不自然,只是停住迈出的脚步等着和她一同下了楼。 虽是早晨,客栈堂中已经有三两客人在用膳。眼尖的小二一看两人从楼上下来,便主动热情地前去招待,却在看见芸珠的一瞬间愣了一刹。 小二多见南来北往客,也早就练成了看人做事的本领,这两位昨晚深夜才到,那男客却让他印象深刻。 这客栈来往商客居多,虽也见过不少豪气无比的富商,但像这位客官他一见便觉气宇不凡的却是很少。只是昨夜小二仅注意到了这男客,不想今日一见这夫人容貌便让人看呆了一瞬。 小二看到这么貌美的女子还有旁边的男子,连忙反应过来,笑脸问,“客官有何吩咐?两位是用早膳吗?” 芸珠点点头,道,“劳烦小二哥,我夫妇二人要在堂中用膳。” 左靖骁站在她身旁,听她说起“我夫妇二人”反而抬眼朝芸珠看了一眼,只见她表情淡淡。 小二看着芸珠眼神不移,连笑应道,“夫人客气,两位稍候。”转而走向西侧的后厨去传膳。 两人一前一后在客栈堂中的空桌坐下,小二出了后厨,手中转而多了一壶茶水走到两人跟前,多看了芸珠两眼,又讪讪地笑着望向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男子,道,“夫人,客官,请先用茶。” 左靖骁面无表情,也未应声,倒是芸珠见小二如此殷勤,笑着回谢“多谢小二哥。” 小二更是心动笑起,又见男人脸色平平便不敢多呆,只是心中记着那如花笑靥愉悦地迈向别桌。 芸珠拿起桌上的茶壶,倒入两杯茶盏,另一手端起一杯放到左靖骁面前,“夫君请用茶。”因两人单独出门在外,为不引起别人注意,芸珠便改了称呼唤左靖骁。 只是这一声“夫君”一出,两人各自都有些愣怔,芸珠更是觉得有几分尴尬,毕竟从未这么她称呼过他。 左靖骁闻言,虽是一顿,面上平常地点头应下,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而后放下。 芸珠看向面对她坐着的左靖骁,见对方听见自己称呼也一往如常,便不知觉心下一宽。 两人各饮茶水,不多时,小二便勤快地端上了两人的早膳,“二位慢用”。 左靖骁抬起筷子,未发一言便开始用膳,芸珠见状眉毛一挑,也未多话,便提筷自顾地夹了面前的一块小饼。 一顿早膳两人在无言中用完。 左靖骁起身走到客栈院中,昨夜赶马的左府随从已经侯在一旁,见左靖骁走近便低头行礼,“爷”,顺手呈上一封信。 左靖骁接过信打开,看了一晌,问,“此信何时寄到?” 小厮答,“今晨五更时”。 左靖骁吩咐道,“派人去丞相府中,告知丞相。” “是。”小厮应声退下。 芸珠拿上自己的行囊,走到院中,便见左靖骁静默站在马车旁。他似乎在想事,看见她走来,又伸出手去接她手中之物。 芸珠只把深色长袍递给了他,见他伸出的手还停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多谢夫君”却也未将剩下的行李给他,而是转身上了马车。 左靖骁看着她的背影,收回伸在半空的手,扫了一眼那长袍,表情淡淡。掀开车帘,也径自坐下,将长袍放在一旁。 车内一片沉默,双方各怀心事。 不一会儿,车外小厮声传来,“爷”,左靖骁开口道,“走吧。” “是。”小厮闻言,手中缰绳一扬,驾车启程。 京城襄王府内。 天边露出淡青色光线,屋内一片暗意。 公孙珞卧在榻上深陷梦中。原本平静的身体陡然一颤,浑身汗湿抖索,平放在两侧的手也不自觉收拢紧握,力透掌心。 梦中一切分明可见,屋内长纱隔缦,灯火闪烁。一尊麒麟四角方铜小鼎放在室内正中,缕缕清香洒落四周,乍一看屋内并无一人影。 公孙珞眼眸略动,这个地方他认得,却越发让他心悸。 多年未踏足的地方,一陈一设俱如当年。那淡紫色的纱缦拽地如屏风隔住殿内,翻飞的帘脚拂过他的衣袖,熟悉,宛若千山万水呼啸而来。 公孙珞背影僵直,双手汗湿,他当然知道这是在做梦。可眼前的一景一物俱是让他心力沉疴,无法逼迫自己醒来。 转眼炉内焚香烧得更旺,四周缓缓散开缕缕轻烟,那前后忽飞的纱幔更是如妖如魔般引诱着他往前探。 挪动的足尖宛若千钧,思念和痴恋像疯魔般在他心中撕咬斗争,理智从一开始就节节退败。公孙珞越是混乱挣扎在心,梦外的他更是手脚一颤,难以安宁。 “王爷,王爷——”门外忽传来声声呼唤,侍从战战兢兢地在房门外敲门试图叫醒襄王。 梦中公孙珞苦苦维持,可是心中积压太久的感情却若洪水猛兽来袭,叫嚣着、奔腾着,似是要把一切再一次火速重演。终是伸出了手留于半空,正要掀过身后,这声音恰如一道电光,让公孙珞从梦境中惊醒卧起。 霎时一身冷汗,头脑中俱是刚才梦里,久久缓不过神来。 “王爷、王爷”门外的侍从又瑟瑟索索地朝内唤着,他才渐渐有了些知觉,微哑的嗓音问,“何事?” 门外侍从一听屋内声音,反而更吓一跳,又是怕的哆嗦道,“小人、小人前来唤您早起,丞相大人他、他在堂中等您。”生怕惊扰了主子的好梦,可是又不得不听丞相之命来唤人早起。 “丞相?”公孙珞倒是吃了一惊,看向昏灰的窗外也不过约莫刚过五更,表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掀开锦被道,“告诉丞相,我随后就到。” “是。”小厮连忙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