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墓碑只用了一天半就刻好了,苏老二中间还去看过,非常满意,付了钱,把墓碑运到陈家大门外搁着。 他从沪城回来前,已经请人看过日子和吉时,商量着第二天分两头行动,他带几个人去立他爹娘的碑,陈达带几个人去立苏安信的,苏玉瑶他们就去买菜办个小宴席。 都没有异议和意见,这事就这样定下来。 第二天十几个大男人早早就起来,问人借了两辆牛车把石碑拖起,就出门回村子里,直到过正午才满身黄泥回来,都先回客栈洗了个澡才到陈家入席。 苏玉瑶他们早已经做好饭等着,饭菜摆了满满两桌,他们自家人做成一桌,苏老二那些去帮忙的手下做一桌。 吃饭的时候,陈达说到他今天过去遇到了苏玉瑶的三叔公。 三叔公叫自德,是苏玉瑶他们家族里管事的,在族里挺有威望的,过去但凡谁家有点过不去的事,都会请他来裁断调解。 苏玉瑶她家和苏安康家吵架的时候,他也来劝过,但多是和稀泥的态度,让苏招娣退让点,之后也不知收了江氏什么好处,再去找他,就直说不管了,说劝不动。 苏招娣一家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想法,听到陈达说,就问:“跟你耍威风了?” 陈达笑着点点头说:“还是娘了解。” 许是他进村的时候被人看到了,立好碑回来就被苏自德堵在了村里,然后一通大道理念叨,表达他对苏招娣直接越过他,就给苏安信立碑的不满。 说这是大事,该由他主持,商量碑该如何刻,再派家族里的男人去立。 “他主持?”苏招娣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胳膊肘已经不知道往哪儿拐了,他来主持,我看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做成这事。” 苏玉瑶安抚她:“总归我们已经立好了,就让他过把嘴瘾,他难不成还能让人去拆了?” “就是这个理。”陈达接着说,“立碑这事他只说两句就揭过了,这还没什么要紧的,比较要紧的是他让我给娘带句话。” “三叔公说之前家族里开会,说今年清明会的时候要重修祖坟和祠堂,花费的银钱,还是照旧每家平摊,摊两百圆,让你到时给送过去。” 苏招娣惊愣,连筷子都停住了说:“两百圆?还让给送去?真亏他们说得出。” “家族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修完祖坟和祠堂怕是都要不了两百圆,他这意思分明就是想让我们一家来出,这般心黑啊!” 苏玉瑶也是吃了一惊,村里大伙过得怎么样,彼此心里都有底,忙活一年都赚不到两百圆,每家平摊还要出两百?真当他们是傻子好骗,钱还多吗? 若真要每家都出两百圆,怕是他们还没说,其他人早就闹翻天了。 陈达嗤笑道:“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三叔公却说娘和妹,你们在外边发大财享福了,多出点也是应该的,到时候就不叫我们出人力了。” “什么叫应该的?”苏招娣十分生气,“因为家里没有男娃,哪一年的清明会祭祖有我们事了?还不叫我们出人力,我倒想去呢,他们给吗?现在惦记我有满弟给钱,就想起我了?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也不是不出,到时总共买了多少材料,花费去多少钱银,该每家出多少我就出多少,但多一分都不会给的!” 陈达说:“我没当场应下他,说回来和你商量过,再给他递话去。” 苏招娣重新拿起筷子愤愤不平的道:“给他递什么话去?现在是他有求我们,晾着他,到时清明我们回去,他等不及了自然会来找。” 苏老二大笑说:“就是要这种气魄,出什么事我给你担着,别跟他们客气。” 陈家二老也都笑起来,这事说过笑过,陈达才接着又说:“这卖房子卖地的事,我也一并透露出去了。” “我还请了交好的人帮忙估了一下价,说大概值六七百圆,但是因为不是独栋的,估摸真要卖的话,会被压点价,只在五百圆左右,我让他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人想买的,过两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苏招娣说:“我们也不差那点钱,就想给大房添点堵,他们不开心了我就高兴,五百就五百吧。田地又是怎么说的?” 陈达说:“我那友人以往没经手过田地变卖,倒是说不大清楚,说回去帮问问,还没有准信。” “这事也不着急。”苏招娣没再多说。 苏玉瑶看得出她兴致不高,虽然房子因为大伯家闹得没了多少情分,卖就卖了,但是那些田地,到底不大舍得。 过去他们日子过得那样艰苦,都咬着牙没把地给卖掉,租给别人每年换点租米而已,就盼着什么时候,家里人丁重新兴盛起来,给后辈把地留着。 但如今却在并不缺钱银的时候,狠下心卖掉,以后和南城的联系,就真的只剩苏若梅一家。 别说苏招娣有感情,她都有些怅然若失。 饭后苏招娣的情绪依旧不高涨,陈达和苏若梅都要去饭馆,苏老二牌瘾犯了跟着去玩,苏玉瑶便和苏招娣两人回去客栈。 想来想去午睡不着,她还是去敲了苏招娣的房门:“娘,你没事吧?家族里那些人什么样,我们不是早就看明白了吗,何必为他们生气呢!” 苏招娣说:“因为实在是气人得紧!还好我们过几天就走,再不用和他们掰扯。” 苏玉瑶给她捶背:“这样想不就挺好的吗?我们也不久住,随便应付一下了事就得了,就是撕破脸皮也无碍,何必生闷气,还气坏自己。” 苏招娣拍拍她的手背笑着说:“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陈达要回陈家扫墓,苏老二这边,当年和家族里其他人都断了关系,这些人没江氏脸皮厚,倒是没好意思来找他,苏老二乐得清净,只用扫他爹娘的墓。 但苏招娣和苏玉瑶这边,离开的时候,和家族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需要一起去扫墓。 这样一合计,三家得分头行动。 而苏招娣这边,摆明了她们回去,肯定要处理之前陈达说的那些事,苏老二怕她和苏玉瑶被欺,拨了几个手下叫她带着去。 都是人高马大的,还个个穿一身黑,板着脸凶神恶煞的往旁边一站,这威慑可不小。 清明那日,苏招娣和苏玉瑶真就带着苏老二分给她的这些人开车回去村里,排场那叫一个浩荡,把前来迎接的人都给震住了。 到扫完墓回到家里开席吃正午,这些人才渐缓过来,想到正事还未说。 苏自德六七十岁年纪,满头花白的银丝,留着撮小胡子时不时轻抚,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同族的一众叔伯兄弟随意坐在一旁。 伯娘婶娘妯娌一干人领着孩子坐在另一桌,省得耽误男人谈事。 苏招娣和苏玉瑶以往也是坐另一桌的,但这次回来身份已然不同,这些人又想着从她身上捞钱,倒是破例让她们坐了主桌。 彼此一阵寒暄,这些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奇问起沪城的事。 苏招娣随口应答,那些人就她的应答又各种高谈阔论,吵得厉害,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苏玉瑶以往就不喜欢他们这种行径,现在长见识了再听这些人所谓的他们的见识,就只觉得想笑而已。 明明是在吹牛还吹得有模有样,往脸上贴金。 冷眼看他们越说越激动,苏自德终于摆摆手示意众人暂停说:“好了,好了,信哥家的难得回来,刚好今天大家聚齐,我们说点正事,把前几天商议的清明会的事给定了。” 他回头问苏招娣:“这事我前两天已叫你女婿代为传达,你可已经知道?” 苏招娣说:“已经知道。” 苏自德又说一遍:“这段时间连日阴雨,祠堂坏了不少东西,再有祖坟也要重修得气派些,我们商议了说凑些银钱,给好好修理一通,每家平摊花费。” “摊多少呢?”苏招娣就问他。 整个席上都沉默下来,苏自德说:“暂定每家摊两百圆。” 苏招娣皱着眉:“两百圆?这是不是多了些,修理哪要得了这么多钱,便是重新一起间新的都够花费了吧?”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说:“多退少填,到时候剩了再分还回来,也省得不够了麻烦。” “这还想着不够啊?”苏玉瑶忍不住开口:“这是修了之后要镀金吗?” 这话让心怀鬼胎的众人急了跳脚,纷纷借着事嚷嚷开来:“我们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你这叫什么话呀!我们还能骗了你们的钱吗?” “这真是去了大地方回来,说话都不一样了!” “你家三丫头现在可真是了不得!你们若不想摊这个钱,我们也不是非要不可,以后别进我苏家的祠堂就行!” 若是放在从前,苏玉瑶听了定然委屈,说不得还会流泪,但这会儿却只冷哼:“那怎么不直接找人估算一下得个确切的数目,再平摊?” 这话苏招娣不好说,但苏玉瑶来说,别人只能当她没大没小。 苏招娣附和:“我觉得阿满说得对,村里不是就有做这个的工匠吗?何妨现在去请过来,问问大概要多少钱,叫大家心里有个底。也免得若是不够再凑,谁家过得难些,到时拿不出来,就弄得不好看了。” 苏玉瑶心里憋笑得艰难,忍不住想要为苏招娣鼓掌了。 让这些人当着同族的面承认自家穷,这是多伤面子的事,谁会愿意呢! 当下就有人十分硬气的要去叫工匠来,苏招娣自然不拦,让苏老二一个手下跟着去了。没提前通气,工匠来了之后估算好,实说只要一百五十圆左右。 当即所有人都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以苏自德尤其挂不住脸上的笑容,说了每家平摊五圆,就再不指指点点了。 苏招娣笑着留下十圆,说不出人力,让他们拿这多出的五圆帮忙请个人代替。 两人离开的时候,这些人脸上还是一阵青一阵红的,苏玉瑶坐上车后,终于忍不住放声笑起来,笑完又如释重负。 这些人那些过去真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