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不是笑了。因为我看见他的嘴角处,看见,掩藏住他嘴角的伤疤,一时有些裂开……
他就那样,确确实实用尽了全身所剩余的仅有力气,就那般虚弱的喊了我一声,就只。只堪堪喊出一声,拭儿。
随后他就倒下了,就在我面前倒下。
我没有伸手去扶他,因为我与他一同倒了下去。
我不知是何故……也许太脆弱了,他倒了,一直以来的期待,倒了。
他应该会死,我看出来了。
他的欣慰,像是添了几分他的遗憾。
我给他。
最后了,我没有必要再像个疯子。
倒下去的时候,我看见了干爹疯一样的奔过来,简直,涕泗横流。
我醒来以后……他再没醒过。
怎么办啊,如我所料,我好像害了他。
回来,也好像没回来。像是为了断我的念。断了。如今,没了念头,只想找那人间的边际……我实在不想自己杀自己,我自己杀自己?”
风千拭双手撑着地,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一双无神的眸,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河,看着眼前,这条没有边际的河……
这河真是长,不知深不深……
她忽然往前走,不受她控制,想拦,又不想拦。
她看着深碧色泛着白月光的河面,在一瞬,变得很妖异,像是在吸引着她的脚步。
只听扑通一声,河面被击开了两片翠绿色的浪花。
是的,风千拭跳了下去,跳的突然。
而整个人间没有人发现她跳河,这里不知到底有没有人,只是她觉得这样很好,因为没人知道真是太好了。
风千拭发觉河水里的确比外面要暖和些,就这样永远待在里面别出去吧。
因为外面实在是太冷了,连心都被冻得不会跳了,而在水里……似乎也没有听见心跳啊……
那泛着生命气息的跳动……也许……就再也感觉不到了。
这或许就是她的命吧……不是说她,是天煞孤星么,一颗孤星,回归星河,陷入星河的心脏,没有跳动,永生孤寂。
……
风千拭醒来是在清河的斜倚阁中,她躺在一张檀香木制成的床上,默默睁着双眼,看着屋顶上方排布的沉香木。
满屋子溢满淡淡的木香。
她忘了,她昨晚刚刚借宿这里……那时,为何就想不起来……
风千拭坐起,是梦。既是梦,便罢了。
她轻抿了半边嘴角,语气淡淡的,可听起来却依旧温润悦耳。
因为不管她怎么说话,声音好像都产生不出什么别的感觉,只空余别人一句好听,别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影响力,没有威慑力……
“那样安详的地方,兴许只有梦中才有罢。”
她看着四下陌生却又熟悉的地方,忽又想起她来此处的目的。
还记得那本染着血的书么。
在那本染着血的书上说,过几天在清河的寄词阙内,会铸出来一件宝器,名为万器谱。
万器谱,是种可纳剑入谱,赋剑以灵,致其真正化为人剑合一,听器主差使。
此为奇器,更是种天下霸器。
天下之人,无论何人,得之皆可在江湖肆意横行,以及入主天下江湖榜。
天下江湖榜……这是她曾经立志要入的榜单。
但现在,她对此已没什么兴趣。
那人弃下她后,这些曾经存在过的志向,就已被抛诸至脑后。
至于曾经承诺过的守护天下……她早已无法正视这天下,何谈守护。
立志说的那些话,竟都成了过去的妄言。
而这清河之地……自打风千拭早年跟着杨莫寻离开,去往北林,她便不愿再回来。
只因清河如今一切,已成物是人非,她又如何能留得下。
只是那书里,夹着一张纸。
纸上是用血绘成的地图……那应该是他的血,她只是那样想,身子便就不自主的,就来了……
她有些想不通自己,她感叹自己,诸多感叹。
只是经过百般周折,她才方寻到那地图中暗道口的大致所在,奈何当时天色已晚,风千拭便只好先找了间客栈落脚。
而清河所有的歇脚客栈,都叫斜倚阁,名字是她起的,十年了,还是叫斜倚阁。
在清河,水都很贵。临行此前,杨莫寻,她的干爹,照旧在她的脸上画了些妆容。
男人的手,却画的细致。
风千拭索性也就不清洗。
依她干爹所说,这妆容,是用来遮她的张扬。
一副五官,张扬至此,天姿国色……尚不至此。
来到清河,她只带了一把小弓,一把银白色小箭,几件随手拿的替换衣物。
所以没多收拾便出了门。
而清河的人,还是一如照旧的起晚。
她轻踩着木阶下楼,看见整个客栈,只有小二趴在木台上歇息。
在将几枚银钱放在木台板上后,她便抬脚迈出了客栈。
日生天地,光洒人间,温暖曦光映出的,皆都是记忆中熟悉的景。
未曾想数年过去,还是一切如旧……
这也许就是清河,一座老城。
老城,总是在等着一些人。
她缓缓侧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上方,行草书写的“斜倚阁”三字。
一时只觉往事如烟,忆苦,思甜。
原来这清河所有间的殿阁字,皆是按照她的字形而书。
又是些讨厌的回忆,清河这个地方,就全是回忆。
她抱怨,因为回忆对于她来说,全是痛,越美好的,就越痛些。
无暇再去思,风千拭随即回身消失在了斜倚阁的门口。
她做事一向只求早日做完,做完以后便可一个人待着,图个自在。
风千拭走在清河的青石板路上,她换了一件白素纱袍,腰间随意系了根红带。
不过是最不经意的随手一着,远远一看,却好似人间烟火,不解凡尘,误入凡尘,堕了俗世。
光线渐渐挪至正午时分。
费了好大的功夫,她才终于把眼前所找到的一块大青石砖给蛮力撬开。
她有时候,总喜欢勉强自己,这是天性,她有与生俱来的骄傲。
看着石砖被撬开以后的漆黑黑一片,这应该就是那进寄词阙的暗口了。
这暗口里面可真黑,连人间的光都照不散这暗,不合常理。
她无奈轻叹口气,不再多想。
只见她身子下了一半,手掌微一借力,便纵身跳入了这漆黑黑的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