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这副模样不论叫谁人瞧了去,皆会觉得他定是做了亏心事。
但连日来,他确实从未做过逾矩之事,除了她面上、脖颈与手臂上留下的剑伤是他替她上药之外,其余皆交由此处的侍婢来完成。
老医者笑容和蔼,看破却不说破,只道一句:“公子向来心细如发,想来这姑娘得公子悉心照料定然很快便能醒转了。”
说罢,只见这老医者转身退出房内,就在他即将掩上房门之际,却见一道身影蓦地从眼前闪过,似疾风般闪入房内,随后便听一道难掩欣喜的声音传来:
“公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城中已发布了讣告,确认高子玦当真已身死了!”
这声音听来高亢而兴奋,却就在话音即落之际,被房中的男子已噤声的手势所打断:
“嘘!”
这风尘仆仆,身着黑衣,肩头载雪而归的男子立时掩去眉目间的欣喜,低声问道:
“她不是一直昏迷着的吗?公子为何还对此有所忌惮?难不成是怀疑她……”
这人话未说完,紧接着便被一道沉声打断:“我是怕你侵扰了她的安眠,她的伤需要静养,外界一切的响动皆可能影响她的恢复。”
“……”
黑衣男子霎时无言,抬眸瞥了瞥床榻上面无血色的女子,只觉着她既是自家公子的救赎,亦是劫难,每每有她之处,自家公子便不似寻常。
“行了,先莫要高兴得这般早,你当得高子玦已死?”
白衣男子将黑衣男子带离床榻附近,引至一旁的木桌落座,接着便沉声发问。
“公子此话何意?难不成那身中毒箭,身穿玄衣还以饕餮面具覆面的人还会是其他人?
再者,就算我们的查探不甚准确,但北辰宫中人亦前去查探了一番,确认那尸体便是高子玦无疑。”
“可你莫要忘了,不论是我们还是北辰的人寻见的,不过是一具面目已然模糊不清的焦尸而已。”
“这……难道是有人故布迷阵?”
“不好说,只是如今一切尚未有定局,切忌掉以轻心才是,另外,安阳和姜禾县的状况可有消息传回?”
“属下明白,安阳和姜禾县据传回的消息来看,皆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我们此前的部署,并未有特别之事发生。”
“如此甚好,记得要着重保障好暗藏在城外那一众兵士的衣食,待时机一到,我们便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另……我此前吩咐你的事可办妥了?”
黑衣男子被自家公子突来的话锋转折搅得有些困惑,满目懵懵然地注视着眼前人,不知该对他饱含期待的眼神作何回应。
白衣男子轻叹一口气,无奈地摆摆首,随即抬手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番,淡淡提醒一句:“白玉坠。”
“噢!此事属下已然办妥,先是按照公子的吩咐将玉坠上的细线烧断,而后又在那高子玦的尸首旁寻了一处瞧来甚是狼藉的地方,将那玉坠胡乱扔在了那里。”
“嗯,做的不错,很快,那洛城之中便又会多上一份讣告了……”
说着,那白衣男子的唇边不禁轻挽起笑意,而他那温和中略带着侵占快意的目光正不偏不倚地落在床榻上那女子的身影之上。
他必须要让她在世人眼中死去,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她留在自己身侧。
他原本是想等将这城池攻下,等他成为这南北天下之主时,再将她夺来,终其一生锢于自己的视线中。
可没成想上天却让这机会来得更早了些。
那夜于密林的厮杀中,有一名守卫认出了她的模样,便未有在她奄奄一息之际予以致命一击,反倒将她带到了他的眼前。
而那守卫便是她此前落难隐于清和村之时,他曾暗中派遣以护她周全的那名守卫。
“可是公子……若是她伤愈醒来后,执意要离开,我们又当如何?”
眼见自家公子携着笑意凝望着病榻中人,黑衣男子终是未有忍住好奇,丁丁列列地开口问出了心头存留已久的疑问。
“没有可是。”
白衣男子答得斩钉截铁,从前他所有的顾虑无非是担心自己的处境会连累她,才未有将心事挑明,而如今,他已有信心可护她周全。
再者,她既然能够为救自己而多次奋不顾身,想来定然是存着些许真情的。
他相信,她会以这般机缘巧合的方式重回自己的视线,是为上天的恩赐。
所以,这一次,不论她是否愿意,他都不会再放她走了。
良久,待这二人离开房间,房门在屋外呼啸的风雪中再次紧闭之时,却见病榻中的女子指尖微颤,紧接着,她紧合的眸中陡然滑落一颗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