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不识西湖面,翠羞红倦。
在白堤尽头,远离景区的林荫小道旁,一间富丽堂皇的私人医院正岿然不动的伫立着。
湖畔医院,被誉为全杭城环境最优雅,医疗设施最完善,同时也是公认最奢侈的医院。
身穿浅蓝色病号服的中年男子此刻正站在湖畔医院顶层的一间豪华单人病房内,盯着着墙上悬挂的巨幅照片出神。
照片中,现代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斯蒂芬威廉霍金,正蜷缩在他的轮椅之中,用一股极其蔑视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素不相识的男人,仿佛在嘲笑着男人的无知。
其实中年男子并不喜欢所谓的科学,甚至他曾经的一些经历告诉他,或许科学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迷信。
但即便如此,当他搬进这个病房的那一天,他还是让人找来了这张照片。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患有同样的疾病:肌萎缩侧索硬化症。
不过人们似乎更熟悉它的另一个名字,渐冻症。
听说,这个蜷缩在轮椅上的男人前几年死了,死的时候,依然蜷缩在轮椅上。
中年男子曾认为自己并不惧怕死亡,因为他的一生中有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即使是现在,他依然清晰的记得自己曾在青藏高原上与狼群搏斗,在南沙群岛与食人鱼嬉戏,在大兴安岭与野兽为伍,在巴丹吉林沙漠中迷失方向。
还有那些凶险逼仄的古墓,那些诡异而神秘的远古遗迹,那些无法用常识理解的超自然现象。
这些都没有将他杀死,可如今却偏偏被这几十万人中才出现一例的怪病葬送了余生。
这就是报应吧。
中年男子双眼微睁,原本淡定从容的脸上似乎出现了某种难以察觉的表情。
似乎是恐惧?
虽然那表情只是一闪而过,可依旧足以震撼中年男子的心。
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最终也还是会怕死吗?
或许如今的他依旧敢于与狼群搏斗,依旧可以和食人鱼嬉戏,依旧
他不怕死,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他可以想象,像他这样的人,一旦自己的病情被传出去,会有多少人排队来取他的命。
“吴先生。”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面容清秀的护士探着脑袋向里面张望了一番,见到房内的人已经洗漱穿戴完毕,这才轻声唤了一句。
中年男子转头,见到来人后,脸上那股伤感瞬间被隐藏起来,礼貌的微笑着回礼,示意对方可以进来。
看着面前这个身材有些消瘦却依然英气勃发的中年男子,年轻护士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是得了某种奇怪的心脏病,仿佛藏在胸口的那只小鹿早已按捺不住寂寞,想要给胸膛开一个口子一般,不停的乱撞。
有钱又有闲的男人多半都很讨女人喜欢,更何况这个吴先生长得还不赖。
年纪轻轻便能看出饱经岁月洗礼的痕迹,打理的纹丝不乱的头发如今已有了些银丝,如刀斧雕刻般坚毅的脸上棱角分明,一双丹凤眼因微笑而微眯着,似乎随时都准备着夺人心魄。
每一处细节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一丝不多,也一丝不少。
“绅士”。
不但是女护士,所有见过中年男子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词。
然而和外人看到的光鲜亮丽不同,那些隐藏在杭城肮脏角落里的家伙们知道,这个看似绅士的男人还有另外一副面孔。
“恶魔”。
“林护士,今天好像迟到了吧。”
见对方站在门口盯着自己不进来,中年男子率先开了口。
“是您今天起早了。”女护士似乎也发觉到自己的失态,一张小脸迅速的红成了小苹果,“吴先生,这是您的账单,还得麻烦您签一下字。”
接过女护士递来的笔和账单,中年男子刷刷点点,宛如龙飞凤舞般的签名跃然于纸上。
“吴道”。
正是中年男子的名字。
接回账单,女护士笑着指了指墙上的照片,问道:“吴先生,您刚刚是在和病友聊天呢?”
吴道一愣,似乎是被这句话戳中了笑点,脸上挂笑的回头看了看照片中缩成一团的男人,“是啊,和病友探讨一下病情。”
女护士手脚很麻利,几句话之间,便已经将病房简单的整理了一遍,起身对吴道说:“吴先生,要不我陪您出去转转吧,大夫说,您这毛病得多运动。”
瞥了眼窗外的朦胧细雨,吴道颔首道:“正好,我也在这憋累了,难得今天的天气这么合适,搞不好还能上演一出游湖借伞呢。”
金璧辉煌,宛若宫殿般的医院大堂内,某薛姓歌手低沉婉转的嗓音缓缓的吟诵着:
“人类用沙,
想捏出梦里通天塔,
为贪念不惜代价,
驾驭着昂贵的木马,
巢穴一层层叠加,
最后啊,
却一丝不挂”
吴道驻足,似乎是在听这首歌。
说实话,他这个年纪本该听罗大佑或者李宗盛,可不知为什么,这句歌词似乎戳中了他的心。
“你相信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