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云无繇暗夜奇袭,力斩萧铮于剑下,耶律鹓鶵无奈撤兵,百年雁门有惊无险。这日,一骑绝尘来,千里急诏,命杨靖、谢容二人即刻回京述职。 “我与阿容这就去了,军中诸事有劳文将军与顾三哥多费心。” “我已知会楼中兄弟,路上自会有人照应。”顾影怀早已安排妥当,这会儿又拿出把扇子交给二人。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若有什么是谢家不便出手的,拿着这把扇子去幽篁里找相月君,他会帮你们。” “多谢顾三哥。” 皇甫世家乃当世清流榜首,皇甫鹤舞作为嫡长孙,他的婚礼自然非等闲可比。自辰时三刻开门起,人流熙来攘往,便不曾停止。但凡世家宗族里的长辈,皆由皇甫妟亲自接待,武林道上的朋友则由皇甫旻负责。 皇甫鹤舞峨冠束发,里着玉白单衣,外罩玄端礼服,缁衪纁裳,纁色的韠垂在身前,足踏赤色舄履,正在屋里做最后准备。 “雁卿给兄长道喜!”听声音就知道他有多高兴。,皇甫雁卿破天荒的走出冬青馆,他腿脚还不太利索,由书玄经一路扶着过来,只恨不能再快些。 “能看到你好起来,兄长才是真的欢喜。” 家族联姻,旷世婚礼不过是各自巩固地位的工具,利益交换而已,只有皇甫雁卿好了才真正值得高兴。 高朋满座,良辰吉时不可辜负,一对新人拜过天地,上陈宗亲,一揖到底,人生从此挂上世家的牌坊,一辈子不再有自己的名。 “你也累了一天了,快歇着去吧。”皇甫鹤舞喝了不少,但还没有到要醉的地步,云无繇陪着他,一路送进椒房。 云无繇动了动唇,终化释然一笑。 “我睡去了。” 皇甫鹤舞看着人消失在院门口,收了笑意,推门而入。 “万俟姑娘!” “大少怎么了?”一声惊呼,皇甫楠率先抢进门来。 “快请云少!” 云无繇取血化验,血在杯子里漾开的时候,他下意识皱起了眉。给万俟蓼喂了颗百草丹,暂时压制住毒性,这才与皇甫鹤舞细说。 “此毒名为下酆都,是鬼栈冥府孟婆的独门绝技,以尸毒作基底,搭配三十二味心头血炼就。想要解疗,唯有以三途河底的白化骷髅入药。我这便动身,十日内必归,你守着她,每六个时辰喂一颗百草丹,延缓毒性发作。” “此事瞒不住,我去禀明父亲,与你同去。” 策马扬尘,一骑千里,卯时出发,亥时方歇,一路换马不换人,至第三日过午,二人已入天府地界。 “先找家客栈落脚。”云无繇敏感察觉空气中的躁动,武者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带着皇甫鹤舞随意找了间客栈。 “二位小哥,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一间日字房,再来些吃食,东坡肘子、甜皮鸭、麻婆豆腐、水煮鱼、夫妻肺片、回锅肉、钵钵鸡,少麻椒,多辣,并一碟甜醋,饭后甜食要两碗金桂醪糟圆子,送去房里。”云无繇点菜如行云流水,一口客家话流利的令人发指。 皇甫鹤舞看着他,忽然就明白过来——当年名剑夺魁后,他销声匿迹近一年的时间,原来就是到了这里! 心头火顿起——鬼栈冥府是何等凶险之地,路边一朵花,一棵草都能要人性命,他居然不声不响,一待就是一年! 皇甫鹤舞迫切想要知道云无繇当年究竟经历过什么,恨不能从里到外将人仔细筛过一遍,连头发丝粗细的伤口都不放过的追根溯源。无奈现实逼人,他不得不暂时压制情绪,稳住了,一步步将盗药之事推演仔细。 “六年前我没能拦住你,眼下你在我身边,我绝不会放你独自涉险!”皇甫鹤舞闷了一夜的心头火,在得知云无繇决意孤身盗药时彻底爆发。 “白化骷髅生长在三途河底,你是能潜水盗药,还是百毒不侵,视毒瘴如无物?” “就算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会,只凭你叫我一声义兄,我也要护着你。” “你这人真是——”多少年了,皇甫鹤舞赤心不曾改,每每都能轻易叫云无繇感动。 “我本意没打算硬抢,想着多少能凭隐楼的面子,兵不血刃的和谈下来。你横插一足,反倒显得强势了。” “阎王不是能相谈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云无繇赶紧顺毛,“孟婆是幽冥引路人,守着黄泉路第一道关卡,从她那里着手,却是比阎王好应付得多。” “冥府公然挑衅,想是已做好万全准备,只等我们上钩。我知道你出身隐楼,自有一身避毒的好本事,可真动起手来,你双拳难敌四手。我与你前来,一是为取解药,更为护你周全。” “你都这么说了,再不让你去也太伤人心了。”给他说到心暖,云无繇只好退一步,答应他。 “去归去,我有个条件,你只能守在外围,随时接应,我自己进去。” “那我也有条件,我只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若还不出来,我就闯进去。是生是死,咱们兄弟一条命。” “行行行,都听你的。”云无繇头疼了。 酆都之水幽冥来,取道黄泉路,经彼岸,过忘川,汇入十八层地狱。 “一步奈河,唯叹奈何。故人自远方来,能饮一杯无?” “孟娘之请,却之不恭。” 阴阳分界,香茶迎客,云无繇单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暌违多年,云魁别来无恙?”孟婆转过身,行了个万福,“或者,奴还能称呼一声——宗灵七非大人。” “我还是我,怎么叫,小孟你高兴就好。” “七宗罪加身,想必大人这些年也并不好过。” 孟婆给他续了杯茶,有风起,吹动廊下的土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宗灵七非的位子,王一直为大人留着,大人若肯回头,何愁解毒无望。” “王顾影怀旧情,放任我江湖驰骋,我投桃报李,亦不曾对冥府赶尽杀绝。但大家都清楚,信任这个词在彼此间从未存在,不论是从前或是将来。” “大人说话,还是这么一针见血。” 云无繇也笑了,“茶过三巡,小孟既知我来意,肯与不肯,一句话。” “奴若不肯,大人准备硬抢么?” “好歹同僚一场,若小孟你肯卖这个人情,无繇感激不尽。如若不然,大丈夫一言既出,生死言轻,无繇不得已只好动手了。” “大人也会说同僚一场,你一走五六年,一回来就喊打喊杀的,当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孟婆软软靠着廊柱,悠悠吐出一个烟圈。 “烟草中有淡淡的香草气,是滇北产的秋夜吧。”云无繇嗅了嗅,意有所指。 “搭上云南王这艘大船,无怪乎冥府敢如此肆无忌惮,先后针对燕云枪会与皇甫世家,又是孟婆汤,又是白化骷髅的,也不嫌累得慌。” “大人不必揣测,相请大人并非王授意,而是小孟自己的意思。”孟婆收了通身媚骨,眼神可怜又可爱。 “层层布局,心思用尽,说到底,小孟只是想求大人一碗心头血,救救那个可怜孩子。” 姑苏海老阁,曲衡强势缉拿柳不疑,铁证如山,纵是穆行舟在场亦无可奈何。 “海大少,曲衡依法办差,若有内情,大少可上公法无赦殿澄清。” “站住!”宫非弦一手按上剑柄,强势拦路。 “非弦回来!”穆行舟眼疾手快将人拖住,暗中跟他使眼色。 “阻挠公法无赦殿缉拿人犯,执金令有权格杀勿论!” “死就死!我死也不能让他们带走大师兄,大师兄绝对不会杀人!”宫非弦情绪激动。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物证确凿,杀人者死。在没有人证的情况下,一旦进了公法无赦殿,唯有以死抵罪。 “你死了,公法无赦殿就不会追究大师兄杀人罪名?”穆行舟反问。 “要救大师兄,你就得听话。虽然我未必能救得了大师兄,但像你一样冲动,大师兄就一定会死。” “你说你说,我都听你的。”宫非弦几个深呼吸,躁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穆行舟点头,“公法无赦殿向来讲究人证物证俱全方可定罪,我们是没有人证证明大师兄的清白,可他们也没有,结案限期一到,若没有新的证据反驳杀人罪名,这个缺席的人证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公法无赦殿自诩天地授法,此番他们涉身其中,为显公允,势必启动三殿会审,请出当世金榜题名,届时只要能够多挣到一分支持,大师兄性命可保”。 “当然,也不能一味防守。玄蔺,去请师父出关,主持大局。扶苏,持我手令,让春秋台即刻整理出有关荣亦的所有资料,一盏茶之内送去我书房,通知素衣、赤衣两部主事一炷香之后前来见。非弦,你持我手书快马赶去十二楼,务必请云魁出面护住大师兄。” 任务分配完毕,穆行舟回头看向謇俏,万分抱歉,“俏俏,答应陪你回枪会之事恐怕要暂缓,眼下大师兄要紧。” “我晓得,你放心做事,我在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