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荒漠之中,但是并不是因为迷失,而是为了寻找。 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如何出的莞幻城,我就已经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这里是个小村庄,而且还是古拉莱族的小村庄。因为出去屋檐上裹着的兽皮和祭祀用的骨串之外,还弥漫着一股死尸般的腐烂味,倒和祭餐台上的味道有得一拼。这都是书中描写的古拉莱族的特征。 村庄不大,拉莱族的人其实就不多,但是如今好像所有的地方都闪着灯火。声音也十分嘈杂,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苏澜将所有人送到那里之后,就走了,阿莲娜并未与我们一起过来。我周围的几个姐妹整了整妆容,便携着手,走进了房子里。房屋内又是一阵喧哗和笑声。 我不喜热闹,而且也不知该干什么。只好在雪地里自顾自的晃悠。白雪已经覆盖了所有的地方,我想起自己来到莞幻城的时候,好像快要入秋了。如今,这隆冬都已经快过去了,秋天的面容怕是见不到了。想着,心中不免怅然。 不知走了多长,人们的声音已经变得微弱,似乎很是静谧。周围的几间房子中,好像也没有了火光,阳光已经消失,但是天色也并未全黑,透着淡淡的蓝黑墨色。 忽然,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让我不自觉地接近。 村头的一间小木房子中,灯光很明亮,而且绝对不是油灯得光线。我慢慢凑近,通过小小的挡光窗户,我只能模糊的看见里面的人。 炕上坐着一个人,身穿着轻便的奶白色锦衣,头上戴着一顶玉冠整整齐齐的舒服头发。一篇白绫淡然的挤在他的眼睛上,但仍能够感觉得到眉间的英气。他端坐在炕上,任由前面得一个穿着盔甲的男子,踱来踱去。 “被匈奴困在此处这么久,玉门关还有将近四天的路程。你眼睛又变成这样了,教我如何是好呀?”男子硬朗坚实得面部已经满是忧愁。 炕上的人却并不着急,只是轻轻一笑:“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好听,让我顿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一笑,两颊上浅浅的梨涡就会出现,显得整个人更加轻狂,却无论如何让人讨厌不起来。 “能有什么办法呀?我们已经在这儿将近两天了。我爹不知道怎么样了,索时将军也失了踪迹。没有人救我们,我们这么些人怎么可能跟匈奴人将近一个部的人去比?” “要是真有不测,就别告诉我爹我的情况。就说我在这儿定了脚,不回去了。”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用命保护你的安危。我廉凉这一生没有什么朋友,都说知己难寻,真情难觅。能跟你成为朋友,我很开心。再说,我死了,我爹也不会觉得为难,反而会为我骄傲。但是你不同……” 炕上之人没再说什么,只淡淡一笑,却让我觉得很恍惚。 我在脑中细细咀嚼刚刚那一句。想不到,这中原粗鄙的士兵之中,还有如此有诗意的人。人确实不可貌相啊! “好一个‘知己难寻,真情难觅’!” 我不自觉的念出,却被房中之人听见了。 “谁在外面?”炕上之人从容的说,似乎是知道我并没有什么威胁性。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不好再继续偷听下去,我就大大方方的走进去了。我走到门口时,廉凉拿着半出鞘的剑,看向我。看见我的时候,忽然有些呆了呆,随后将剑送进剑鞘,恭着手对我说:“廉某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我笑笑对他点了个头,径直走到炕上的短腿桌的另一头,托着腮帮子看着炕上的人。 廉凉看到情形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待在原处。 “姑娘如此胆量,为何刚刚不进来,非要听人墙脚?”廉凉不解的问。 “为了他!”我想了想,回答。 炕上之人眉头微皱,却并不说话。 “为何不问我为什么”我问。 “你是匈奴人?”廉凉问,炕上之人依旧不语。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办?”我依旧对着坐着的人说,我也想知道。 那人不再疑惑,知道我是在故意吊廉凉的胃口,说:“别急,她不是。” 廉凉又问:“你怎么知道?” “直觉。”他说,我却有一种莫名的暖意涌上心头。 廉凉正色道:“姑娘,你既不是匈奴人,又并非中原人。如今这里已被匈奴军包围,这里很危险,还是请你赶紧离开吧!” 我站起身:“我确实并不是中原人,也并不是匈奴人。来这里只不过是因为无聊过来转一转,我还有人要等,等到那人我就走。你大可放心。” 廉凉总算抬头,与我对视一眼。眼中出现的敬佩,慢慢转为惊讶,然后又转为敌意。 他突然拔剑指着我的喉咙。 “廉凉,不可伤无辜。”炕上之人依旧缓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带有震慑性。对于廉凉态度的转变,我自己也微微有些惊讶。 廉凉挺直身板,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的眉眼十分清晰,身手也很不错,是练武的好手。他要跟我打,我肯定打不过他。而炕上的人,虽然一身的书卷气,但是气息十分沉稳,至少也是练过上十年的剑术。我心中正盘算着,廉凉忽然开口:“我曾在家中的藏书之中读到过,罗刹之人,貌美绝色,以眉间的沙枣花的明艳程度判断修为高低。眼眸为深红色,发色也微红。姑娘的容貌于此完全相符,不得不让我顾忌。我可不想在没有跟匈奴交战之前,就被杀死。”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忽然很想笑,而且我也笑出来了。 “廉将军的才识还真是跟外貌很不相符。这话我本该刚刚就跟你说的。”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廉凉对我的坦率好像有些不适应。 “当然,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西域之人向来坦率豪放,做了就是做了,不需要躲藏。”我从容的回答。死,有时候其实没那么可怕,或许死后还能够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事情。我只担心阿莲娜。 “罗刹只伤背叛的爱人,我不喜欢你,你大可放心。”廉凉的表情有些窘迫。 我转身对着一言不发的那个人:“你叫什么名字呀?”他似是有些惊讶我对于他的亲近,因为我感觉到他极力掩饰的不自然了。其实,我自己的反应都令我自己感觉惊讶,更何况是他。 “清秋。”他浅浅的笑笑。 “清苦清秋,倒是和我很像。”我不自觉的联想到自己,但是我总是觉得这并不是他的名字。她只是在敷衍我。 廉凉早已放下剑,呆立在原处,看着我坐在地上。我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摆了四个灯笼,里面似是蜡烛,十分亮堂。我的注意才放到清秋得眼睛上。 “你这眼睛……” “不碍事,过几天便好了。”廉凉说。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转头看清秋,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感觉到了他们的不信任,心中有些难过,但其实也合情合理。 “天色似是已经晚了,要不,在下送姑娘出去吧!”廉凉说。我看了看窗外,外面已经黑得看不见任何灯光了。 “不必,我自己走就好。”我拍拍裙子上的一点尘土,就走出去了。 我只能用从窗户透过来的一点光影,找寻我来时得脚印。可是雪已经又下了一层,我只好漫无目的得跟着感觉,走向回路。 小道很是静谧,所有人都似乎歇下。那些同我一起来的女子,也一同歇下。我走到尽头又转回来继续走。走了似乎很久,我又回到了那个亮堂的小屋前。 我走到窗前,里面之声清秋一个人,独自坐在炕头,手中紧紧的攥着什么东西,似乎是什么饰品,但是我不曾用过。 我走进去,他并未说话。地上推着一点篝火,我在火的周围坐下,看着摇曳得赤焰出神。 “你是不是不叫清秋啊?你对我说谎了,我看出来了。”我说。 “嗯。”他闷闷地回应了一声。 “你不相信我。” “嗯。” “为什么?”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他沉默,没有说话,久久之后,说:“你也不曾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想了想:“你真的想知道吗?” “嗯。” “幽望,你叫我幽儿,或幽望,都行。” “为什么不走?”她不回应我说的话,转了话题。 “不知道该怎么走。”我回答,眼睛仍然盯着火光。 我转头看他,他已经在席上躺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一阵的寂静,只剩他的呼吸声。 我心想着,你不是不信任我吗?我在这儿,你居然还能睡得着? 我走到炕上,坐在他的席头,看着他的脸。虽然被白绫挡住了大半张脸,但是还是挡不住他的英气。我托着下巴看着他,忽然很想看看他的样子。但是手刚摸上他眼前的白绫,我的手就被他抓住了,我忽然间呆住。 这样呆了很久,那人才开口,眼睛依旧是闭着的。 “我叫李墨溪,墨笔得墨,水溪得溪。” “你…你大可以…放开我的手跟我说的。”我的意识好像突然不受我支配了。他的呼吸声很清晰,脸就近在咫尺。我从未与人靠的如此近,这么近去感受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忽然转手伸向我的腰,一下将我揽腰抱到身旁躺下:“既然没有别的地儿可去,那今天就住这儿吧!” 说罢,手往后一挥,灯光全灭,只剩下我和他,还有我身后的小天窗里雪反映进来的月光。我的心忽然没办法平静,我调解了很久,才慢慢平静。我转过身不去看他,奇怪的是,我居然还有一点庆幸,不自觉笑出来。但是当我发现的时候,才勉强忍住,不让他看出来。 墨溪在我身后,抱胸躺着,棉被厚厚的盖在身上,传来他的丝丝暖意。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入睡的,反正一夜无梦,睡得十分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