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莲台之上,风乍起。 纤细曼妙的帷幔,随清风吹来拂动。 满湖莲花绽放,半隐半现间,这莲台白玉阶高高在上,贸然不可侵,有一俊美男子仰躺在上,层层叠叠的锦衣华袍,衣衫半解,胸膛微敞,毫无放浪形骸之感,反倒是哀戚孤独, 他举起玲珑酒壶,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整个莲台愈发香气浓郁。 远处跪了一地的众仙家战战兢兢,低头瑟瑟发抖。 他秀逸高华的脸上微醺,但狭长的眼角淡淡一瞥,便惊得孤鸿一声长鸣散去,他晃着酒壶,听到叮当作响,可只剩最后一口。 “酒不醉人,人自醉,随他去吧。” 他慢慢垂下手臂不去管那酒壶,洁白如玉的手指倒是卸了力,“扑通”一声,御制酒壶掉进莲花池,青色古老的雕花缠在壶壁上在红莲掩映中,说不出的惊采绝艳。手捧着绣金边锦帕的侍女一惊托盘“哐嘡”掉在地上,立刻就跪了下来拼命地磕头求饶 “陛下,奴婢错了陛下饶命啊!”她的头不断地磕出血来,可还是惊慌的继续。 那男子在帘幔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风神秀彻的身形让那侍女不禁一颤,这偌大的九重宫阙,谁不倾心陛下……可是陛下心里只有那人…… 她垂下眼眸,今日一睹圣颜,自己便是值的! 那男子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地上触目惊心的鲜血,刚要开口一个滚字出口,忽而停在那侍女的身上停顿,他的眸子一黯,慢慢闭上眼: “退下吧,外边的人也都散了吧。” 那侍女惊慌的眼神左右不定,指甲嵌进手掌,难道他发现了…… 她跪着低低说了声“奴婢谢陛下大恩”,小碎步退着离去,到了远处竟是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眼神汇莫难测。 待到众人散去,莲台里的那个人慢慢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惊人好看的眼睛,眼波流转里有一丝情愫。 他一翻身,带着醉意趴着,望向莲台地下的池水。 涟漪在一瞬间停了,倒影着他的模样,他慢慢抬起食指轻轻触碰,记忆最深处的东西翻涌出来。 “你的眼睛最是好看,这一汪水明明透彻着,可是啊我却永远摸不到底”,身姿曼妙的女子轻轻俯身亲了上去。 “你这人,美得煞是秀气!瞧瞧,你一皱眉像是女孩子惹人怜爱”,那时的她踮起脚尖,抚平所有的愁。 男子低声呢喃着: “可是你看,现下我心都死了,你却不在……” 清显想,或者自己当真是醉了。 不在了就是不在了,这个世界只剩自己孤独地活着,点一盏灯可举在眼前,企图找到你的位置,只是忘了,自己还在黑暗中。 这种思念愈发噬骨,穿了肠透过骨,森森白骨愿为他寸寸烂了,化作萤火虫引着他的埋骨处磷火泛着青光,燃起火焰就将自己也化了吧…… 他醉得不省人事,可秀气的眉还是皱着的,似乎梦里也得不到安宁。 离华踏着镶金丝白玉靴,进了高高翘起八角的亭,看了眼清显欲言又止。 “与谁同坐亭,这名字当真取得好。在自嘲还是追忆?与谁同坐?是谁呢,那人又在哪?”离华冷冷一笑。 “你来了。” 清显懒洋洋的声音飘入离华的耳朵,随意且厌倦。 眼前的清显趴在临水的一侧,望着池子里的游鱼,顺手洒下细碎的鱼食。阳光半洒在他的脸上,随意散落一旁的十二旒青玉流珠冠冕,秀美的眉目芙蓉颊,水墨画一般的少年,离华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手段狠辣的天帝。 或许只有思念她的时候,他会是这般温柔皎若月华,乖巧秀美得牵人心绪。 离华的声音有些许沙哑,可还是开口了:“洪荒易主了……九天玄女出世了,如果你还关心三界的将来……” 清显侧过脸来,带着迷惑望了他一眼笑道: “这样啊……只是,与我何干?” 清显竟然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震惊!难以置信! “与你何干?你竟然,你怎么敢这样说?”离华生生捏碎了玉石阑干,眼眶泛红,指着他厉声道,“哈哈哈,恨只恨死的怎么不是你!” 清显笑着毫不在乎,守着他的莲台,喂着争夺的红鲤鱼。似乎,在默默地想着那个人。好像,好像整个天界的存亡与他无关, 他可是天帝啊!就好像是,他的人还在这,可是心却已经离开…… 离华冷冰冰地甩袖,大步离去,抛下一句:“我这些年为你南征北战,就算是我一片忠心喂了狗!” 莲池安静得仿佛死地。 “你说,上神做错了事情该怎么办?” 仰躺着的清显呢喃自语,只一句话,就让正要离开的离华顿住了脚步。 “这件事情,他错的离谱,但是无法挽回……又该怎么办?” 离华慢慢回头,阳光下,他半低着面孔,神色有些莫测。 “天帝陛下,你还记得那件东西吗……当年让你舍弃东皇的那件东西?” 莲台上的男子猛地僵住,他缓缓抬起头,阳光下苍白的面容越发晶莹剔透,他蠕动嘴唇,声音很低,“有东皇钟的下落了?” 离华转过身,俯视着面前的天帝,他从袖中掷出一物,叮叮当响着滚落到清显的脚下。 清显颤巍巍捡起那铜铃铛,半晌不出声,忽然掩面,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脸颊。 “终于回来了……” 泪水顺着他的九龙刺绣,低落在衣袍上。 离华冷哼一声,“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东西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威力,能不能让你回到过去尚且未知,就算能,代价也超乎你的想象。” “那又怎样?”清显笑着站了起来,他将这小小的铜铃铛捧在胸前,宛若至宝,“离华呀,就算要了我的命,能回去见她一眼也值得,何况我能做的太多太多……” 那一瞬间,离华只觉得面前那个光彩耀人的清显又回来了,那个萧萧肃肃,宛如玉山上行的俊朗上神,他举手投足,都是清雅高华。 清显双手作揖,举过头顶,正衣冠,端端正正向离华行了个大礼。 “多谢离华神君,清显无以为报,不知这帝位你可看得过去?” 他衣冠胜雪,嘴角含笑,眼光中流转着的生气,竟远胜过这满园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