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殿上左手第一位的中年文士,至始至终挺着圆滚滚的肚腩面带微笑,此时上前几步,微一躬身,翘着两撇又细又翘的小胡须,不疾不徐地道,“王上息怒。这杨安虽只比大王您年长一岁,但他自幼随父习武,常年在军中历练。而那杨家的祖传枪法更是举世无双。那姜国大都督杨疆便是凭着这一手绝世好枪法,被称作是‘天下第一枪’,据说还没有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五回合的。沧州守将不敌杨家军精锐,也是情理之中啊。”
“王孟!你说的什么屁话!我陈国将士怎么就不敌那杨家军了!?”此时,站在大殿右手第一位的银甲大汉也上前一步,对着中年文士吼道。
“事实就是如此嘛。赵将军你何时赢过那杨疆?哪怕一场小胜,有吗?呵呵。我看啊,现在这杨安横空出世,赵将军你恐怕现在对上那杨疆的儿子也是够呛。”中年文士语气依旧是不疾不徐,只微微侧了侧头,一双细眼撇着殿上的石板,仍旧缓缓地说道。
那赵将军此时被气得满脸通红,大口揣着粗气,双手握拳青筋暴突,看样子似是随时会上前去一拳挥向那中年文士。但很快,他收敛起浑身气势,只咬着牙挤出一丝冷笑道,“王丞相,可别忘了你是哪国的丞相,陈王还坐在你面前呢!”
“好了!你们两个也太放肆了!到底还有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王位上的少年脸色泛青,浑身暴戾之气,扯着公鸭嗓喊道,但阴沉的眼神中隐隐透着对那中年文士的忌惮。
“王上,末将愿意领兵八千,即日启程,收复沧州!”赵将军单膝跪下,沉重的铁甲撞击着青石铺就的大殿地面,发出沉闷地‘咚’声。
“王上,万万不可啊。此仗明知毫无胜算,何必再做无谓的牺牲。”中年文士仍是不疾不徐,但语气中多了一丝苦口婆心的意味。
“王孟!你就只知做缩头乌龟,如何配做陈国丞相,如何对得起沧州百姓!”铁甲大汉怒瞪着那中年文士,大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却突然被一声沉闷的重击声打断。
报信的小兵昏倒在地了。
他终于再一次地吸引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
“把他带下去。”少年陈王摆摆手,守在大殿门口的两名侍从便躬身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把那似血人模样的小兵架了下去。
这时,中年文士再上前几步,走到殿中央,对着年轻的陈王拱手说道,“王上,三年前杨疆大破我陈国六城,三军死伤无数,我陈国元气大伤,如今军中更无能与杨疆父子抗衡的将领,为今之计只能与姜国议和啊。”
“哦~那依丞相之见,这和平之约要如何商议啊?”少年国君虽头戴沉重的冕冠,身着沉稳的黑色冕服,但从他的声音与身形中总是透着一股青涩与不安,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又像一只虚张声势的纸扎人。
“臣听闻那杨安少将军还尚未娶妻,长公主今年也十九年华了,该是嫁人的时候了,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屏风后面坐听朝堂之事吧。再者,长公主才华出众,文武双全,也只有杨安这样身世显赫的少年英才才配得上啊。沧州本就是我陈国的风水宝地,物产丰富人杰地灵,此番正好就当是作为长公主的陪嫁送给杨家了。既然那杨安已自取了沧州,微臣愿即日前往杨大都督府,亲自议亲。”中年文士面上虽仍是在笑,但细长的双眼却直直地穿过少年国君的身形,只牢牢地盯着他身后那副水墨山水屏风。
少年陈王眉头猛地一皱,尖声叫道,“丞相!你要让长姐去和亲?!”
“呵,”一声年轻女人的轻笑声从王座后的屏风处传来,温和,却有力,“没想到王丞相日理万机,还有闲暇为本公主的婚事操心。”清脆的少女音调从屏风后徐徐传出,立马让王座上的少年平稳了心绪,重新恢复到了刚上朝时面无表情、不辨喜怒的模样。
“呵呵,长公主太见外了。当年你们父王临终前将你们姐弟两人托付于臣,让微臣尽心辅佐。这么多年来,先王的遗训微臣从不敢忘,并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只做一个顺臣,而是还要肩负起教导你们姐弟两的职责。为了陈国上下、王上还有长公主,微臣是殚精竭虑,夜夜难眠啊。”中年文士眼中透着慈爱的目光,语重心长地道。
“如此说来,倒确实难为丞相了,为着陈国与我们姐弟二人日夜操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少女清脆的嗓音特意拉长了语调,听得人的耳朵酥酥麻麻的,也无暇去多想她话里的深意。
“这些都是微臣应该做的。请王上和长公主放心,议亲之事,臣一定会办得漂漂亮亮。先王在天之灵,也可以放心了。”中年文士说完,便直接转身面朝殿外,对着空中长揖一礼,似是这事就已尘埃落定一般。
殿上众大臣纷纷哗然,但没有一人上前提出质疑。只有被冷落在一旁的赵将军,微张着大口,盯着王座后面的屏风,仿佛想要将那山水画作看出一个洞来。
而大殿上方唯二坐着的两位,陈国最尊贵的姐弟,此时却都只沉默着,不辨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