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跟着周睿走出山洞,入眼是一片缓坡,郁郁葱葱长满了灌木。四周山林合围,形成一个凹下的小盆地,抬头望去,唯一的缺口正是他们跌落的断崖。 这地方如此隐蔽,难怪能生长出百年份的人参。 “喏,妹妹你看,我就是在那找到人参的。”周睿指着不远处一处痕迹对苏月说。 人参喜阴,那处树木茂密,确是难得的背阴地。 苏月点点头,欣喜地笑道:“这地方不错,应该真的还有。” “那太好了!”周睿欢呼着冲过去,撅着屁股探头在灌木从里,一会便直起身,四下望了望,从屁股后头抽出柴刀砍了根手臂粗的树枝过去。苏月见状心怦怦直跳,忍不住走过去看。 周睿用树枝小心翼翼挖了半天,突然转头对着她灿烂一笑,顺势举起了手中拎着的东西,“看!这个比刚刚那个还要大,得好几百年了吧?这回可真是发财了哈哈!” “应该有了……”那手脚俱全的大家伙看到苏月直咽口水,忍不住抬手接过了凑近看:“啧,这人参成精了啊!连嘴都长出来了,就差个眼睛鼻子了……看着真让人眼红啊。” 苏月觉得这一趟,虽然没找到灵芝,但是能得到这个人参娃娃也算是不虚此行了。但是周睿那家伙还没完呢,牢记着苏月“人参喜阴,一般不会单独长”的话,一翻身又兴致勃勃地往山坡另一边去了。 这一回他走的有些远,虽说小坡不大,但他足足走到了山坡下面,那里似乎有条小河,或者是条山涧,也可能是一个山谷,反正周睿一矮身便不见了人影,似乎陷入了那一方天地。 这一次,他蹲了足足两刻钟,又大概用了一盏茶功夫才爬上来。他束发的布条不知道被什么勾断了,导致头发散开,衣服也破了几处,灰头土脸的,脸上还有被划伤的痕迹。有的是掉下来的时候挫伤的,已经止血;有的则明显是刚刚受伤的,鲜红的血液还正往外渗着。但是苏月却觉得少年骄傲的笑脸足以抹杀一切,甚至比天空的太阳更加光辉——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手上,得拎着一颗人参…… 苏月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已经长出了鼻子眉眼的疑似千年的人参抢过来飞快地塞进了怀里,用自己剧烈的心跳真实地感受着它的存在。眼睛还四处扫射生怕有人来抢,待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蠢,于是笑了笑然后故意吓周睿:“听说宝贝的周围都会有一些特别有灵性的猛兽守护,专吃那些来盗宝的人,不知道守着这人参的是龙还是老虎?” 周睿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傻子:“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龙还是老虎?我看要有最多也不过就是两条蛇!” 话音未落,一旁的草丛似有异动,苏月下意识看过去,惊叫:“哇啊——莽蛇啊!” 周睿被她吓得跳起,末了看清那仿佛受惊溜的巨快的枯树枝似的小豆苗后僵硬地抽了抽嘴角:“是哟!好大的蟒蛇啊……” 然后,他从容淡定地上前一步,出手如电,精准扣住那褐色小蛇的七寸,顺势一抖,那挣扎的家伙便浑身瘫软再不能动了。苏月看得目瞪口呆,他顿时玩心大起,兴致勃勃地将手中的东西往她面前一凑:“蟒蛇没有,芋苗干倒是有一条,虽然比不上五步蛇好吃,但也算毒蛇了,滋补!唔,就是可惜小了点……喏,给你,应该够你塞塞牙缝。” “不用了,你留着过年吃吧。”苏月嫌弃地后退了一步,惹来周睿一串经久不息的大笑。 *** 苏月最终还是没有遇到所谓的“守护灵兽”,倒是被周睿逼着抓了几条蛇,以至于回家的时候带了好几条可怜的小蛇仔——还算周睿有良心,念她还小力气小,给她指的都是无毒的蛇且最大的也不过小指粗,不过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她还以为周睿变好了呢,没想到还是那么熊!虽说“七月黄蜂八月蛇”,这季节吃蛇没毛病,但是这都还是小蛇啊!就这几条,都还不够煮个汤的抓来干嘛?他根本就是欠的! 不过,苏月还是个奖罚分明的好孩子,念在周睿挖了好几颗人参并且还有两颗……半百年以上的回家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一次好了! 虽然她想不明白那让他们费了好大劲才爬上去“死里逃生”的小盆地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参,虽然大人参周围一般都还有小人参,但这么多长在一处,并且不止一个王者,那就不寻常了——那处地方必定有什么奇异之处,也许风水特别好?或者,是神女峰的仙人显灵了? 苏月眨眨眼,决定明天带些香烛水果过来山神庙里拜一拜。 *** 得了人参,两人刚开始都很高兴,周睿还做了一会马上就能像外祖家一样乔迁到城里的美梦。 但是苏月一盆冷水泼下去就把他浇醒了:她可不敢就那么把人参卖出去;他们两个都还是娃娃,大青山的情形大家又知根知底,若是拿去同安堂卖,势必就得解释是在哪采的,那他们两个偷偷爬上山还摔了的事不就在周老爷面前暴露了?她倒是还好,周老爷应该不会打她,但周睿和卖得的银子却是肯定保不住的…… 想着,苏月便和周睿商议先悄悄地把宝贝藏在了房中,等进城去舅舅家吃酒的时候再想办法卖掉。不过人参的贮藏方法她只依稀还记得一些,似乎是需要处理后用容器密封,但是具体却不记得了,所以为了偷师,回去后苏月还特意假装闲着没事去同安堂找张爷爷唠了一下午的嗑。 临近中秋,大家都忌讳年节吃药,同安堂并不太忙;张大夫去了城里,几个学徒也回家了,难得有人来和他说话,张爷爷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起来。 苏月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问几句,不一会就完全弄懂了,顺便还把灵芝鹿茸等名贵药材的保存法子也学了个遍。 *** 回家路上,想着与那人参划等号的白花花的银子,苏月心情大好,嘴里还哼上了欢快的小曲儿。 但是,大约是天见不得她好,所以看她高兴就想给她找到糟心事:好好地走个路,突然听到狗叫声,以为是谁家来了客人便没在意,谁知竟被人污蔑成了贼?! 苏月看着眼前拿着棍子凶神恶煞一般的女人,着实气愤不已。 她不过就是路过陆员外的果园而已!手中连个果子都没有,凭什么就说她偷了东西?尤其是那恶女人不过只是一个守园的家丁媳妇,又不是主人,不分青红皂白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放狗咬人! 苏月前世极喜欢狗,因为在被大娘子赶出府的时候只有她养的狗陪着她,可惜后来它被赌鬼丈夫打死吃了,从那以后她虽不再养狗,看到别人家的狗却还是忍不住爱怜几分。 可是这陆家果园里的大狼犬的体型实在让人“怜”不起来!而且苏月现在的身体毕竟还小,才和大狗一样高,小身板估计不够它两口的……面对那张开的大嘴里尖利的牙齿,还有那恨不能吃了她的眼神,苏月本能地恐惧得发抖,瞪大眼死死攥紧拳头,手心的汗水擦身上估计都能浸湿外裳袖口那薄薄的衣料了。 不过那大狗竟然没咬她,只是冲着旁边的草丛掩住的旱沟不要命般地叫。 那女人狞笑着用棍子扒了一下,接着竟拖出两大包刚采的新鲜果子来。她指着地上的两个大包袱,冲着苏月冷笑道:“呵呵呵!还说自己没偷?以为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了嘛!真是好样的啊!吃两个就算了,竟然还想背了这么大两包走!” 苏月企图解释自己只是路过,谁知那女人却根本不听,只是一味谩骂:“你家周霸王的名声镇上谁人不知?凶狠恶霸惯了的,什么事做不出来,他身边还能有个好的?偷了就是偷了,难不成还是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的孬种!?” 骂完了,喘口气,又接着威胁道:“你别不承认我告诉你!这两包少说也值个一两银子了!那么大笔钱,又不是一个铜板,哼!不承认?我把你送县里让官老爷跟你说去!”末了,还低低地咒骂了一句:“贼就是贼!贼生的还是贼!保不准家里一窝都是贼呢!就这样还想着和我们表少爷家做亲家?呸!贼家的姑娘,送给我我都嫌弃!” 苏月:“……” 好吧,她终于听懂了——这人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苏月眼睛四下转了转,希望能见到个路过的,不想远远地竟然看到园门口站着梁癞子和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姑娘;那梁癞子正一脸得意地看着她面前的狗,他旁边的姑娘则一副高傲的样子看着她,不过面对身边少年时却是一脸花痴相。 苏月微微凝眉,几乎立即便猜出了事情的真相:那梁癞子与周睿素来不和,听说前几天在学堂又打了一架;之前他哥哥要娶他死对头的侄女的事他估计不知道,本来周家没同意这事也就了了,但前阵子不知从哪听说了,心中不忿,就去找周睿麻烦了,谁知打不过又输了,于是便寻思着拿她来出气了。 本来他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但是那姑娘大约是这守园人的女儿,看上了梁家少爷,于是她娘便帮着放狗捉人做诬证来陷害她,左右她一个人,他们却有几张嘴,总归是说不过的。 只不过……可惜他们小看了她! 经过了前世那么多事,苏月本是极能忍耐的人,可是千忍万忍污蔑她人品这种事却是绝对不能忍的! 而且,这恶女人居然还这么骂她的小海哥——真是够了,一个大人,也好意思跟个孩子计较! 周睿现在虽然调皮捣蛋一些,但也不过只是个少年而已,人品绝对说不上多差:最起码,她敢肯定,周睿虽然喜欢蹲人家墙角,但偷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当然,镇上的孩子也有悄悄溜进别人园子花生地什么的打牙祭的,她肯定周睿也做过这样的事,但摘几个果子吃人家大多也只是当成小孩子心性,骂几句也不会怎样,可是这么两大包,至少也有五十斤了,又是一色时鲜上好的果子,看起来根本不止一两银子。按五文两个大肉包的算法,都够周睿吃四百个肉包子了! 这事要传出去,说她也就算了,要是不知道的说是周睿带头教唆的可咋办?周睿可是要考秀才的人!平时传出个小霸王的名声倒还没什么,毕竟男人蛮横一点最多也只是不好惹,但本朝民风素来淳朴,不说路不拾遗,但“贼”也是最遭人唾弃的。如此,周睿的名字一旦跟“贼”挂了钩,那他的功名可就别想要了…… 梁春生大约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只是挑了她落单的时候来陷害而不是直接针对周睿——否则周睿大概要跟他拼命——但是这女人不知道他的心思,还擅自揣摩讨好,想替他除掉死对头,所以干脆连她带周睿一起骂了,而且一点没顾忌后果。 这人的心,可真真够恶毒! 想到这里,苏月顿时就火了:“你才是贼!你才全家都是贼!啊呸!脑子进了石灰水忘记洗干净了吧?还是牛眼睛被狗屎糊了?看不到这装果子的还是你们陆家专用的包袱嘛!以为叫只狗出来姑奶奶就怕了你了!还是说你昨夜撒尿照到了自己的样子,以为长得像老虎你就真是母老虎了?我告诉你就算你是母夜叉你姑奶奶我也照样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