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驾车的赵叔头也抬高了,腰板也挺直了,似乎为徐晓他们这一行人驾车是一件无尚光荣的事。 赵叔特意拉住牛鞍,让车慢慢行走。一边扭头和徐晓说话:“小娘子真厉害。我听说啊,刚刚过去的那位子岳先生在南山书院的济济英才中,也是拔尖的。你与他交好,以后说不定也能考上一个女先生,为我们赵家村争光。” 说这话时,赵叔心中十分忐忑。这个时候,人们对姓氏的看重非比寻常,尤其是文人。一个好的姓氏,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入一个上层圈子。农人说为赵家村争光的时候,实际上就是把徐晓纳入了赵姓人家。而他也听村长说过,这丫头来自于杏林徐家,那可是湖县数一数二的大姓。 自古以来湖县文风鼎盛,能人辈出,在湖县扎根了数百年的穆陶徐吴四大家比殷都的公侯之家也不差什么。 徐晓的关注点与赵叔不同,张大嘴巴,震惊地问道:“女子,也能考先生?” 赵叔见徐晓没有反驳自己刚才的那番话,以为她是默认了,心中十分高兴。那句话刚问出来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徐氏和赵氏,孰轻孰重一眼就能明了,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自己这样说就是自取其辱。赵叔自然不会认为徐晓这样一个能将书读通的人脑子不聪明,他只会觉得这丫头喜欢赵家村,已经将那儿当作了自己的根。 赵叔高兴起来说话就滔滔不绝,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本来前朝女子都是不能读书的,自从华天师改革后,不仅寒门能取士,女子要是读的好啊,一样可以考秀才。不过华天师在世时,还有女子为官的,现在倒没有了。大多都是著书立说,开堂授课,不过这样也很了不起了。” “你不知道啊。有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到了年纪都不嫁人,非要写出一两本书来。都拖到了十七八岁,这不是胡闹吗?就算再有本事,也要尽快嫁人啊~ ”赵叔摇头叹息,显得很不赞同。 徐晓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她知道自己这是激动的。这个朝代女子的地位比她想像中还要高,难怪杏娘带着大量财物,却一点也不担心被夫家倾吞。 徐晓意识到自己走入了一个认知的误区,因为花国上下历史三千年,从来没有女子可以科举的特例。所以徐晓便以为这个朝代也一定没有。徐晓现在无比的感激那个穿越了的华天师,他做的这些贡献全都便宜了自己这个后来人。 如果,如果华天师没有穿过来,历史也没用拐弯。三国过后就是西晋东晋了,没过几十年,胡人会占领中原的领土,百姓颠沛流离。自己到来的时候晋朝大约已经四分五裂了,在外要打仗,在内朝局又不稳定,皇帝都被打得到处迁都,百姓无心农业。吃不饱,穿不暖,还时不时要将脑袋提到裤腰带上,日子哪有现在舒适安泰啊。 虽然历史对这个朝代的评价都是什么‘折风沐雨,魏晋风流’听起来就让人心生向往,但作为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来的更实在。徐晓也接受不了,当局是一群只会嗑药,撒酒疯,当街纵马,再无病呻吟一两句诗词的,所谓风流人物。虽然不是全部,但就徐晓所学的一点历史知识,那也有百分之□□十了。国家到了这群人手里,不灭亡才有鬼。所以俗话说的好啊,乱世人不如盛世狗。再次感谢华天师的穿越,上天真是太有眼光了。 徐晓头脑有些放空,听到自己用格外冷静的声音,笑着向赵叔问道:“那一定有很多女子参加科考吧?” “女子科举可不比男人,不仅要有名望的乡官推荐,单独开辟考场。就算考上了,也不能上朝为官,一个秀才就已经顶头了,作用最多也是教教书,免点田地里的赋税。勋贵人家不在乎这点银钱,穷苦人更愿意让家里的男丁读书。所以虽然这个女秀才的名号说起来好听,但真正愿意考的却不多。我们湖县惯来被称为鱼米之乡,近十年来考上的也不足五个。据说啊,考官对女子的要求甚至比男人还高一些。只有才能特别突出,才能破格录取。女子嘛,还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好。” 徐晓没有管赵叔的个人偏向,迅速从他的话中提取了主要信息。也就是说,可以考,但因为考上了也没多大用处,所以一般人都不会考虑。以致于被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也是徐晓脑海中完全没有这方面信息的原因。 但徐晓相信,任何一个证件都是有大用处的。证到用时,方恨少。这秀才证,整个赵家村都没几个人能考上,是大殷朝堂、官僚集团、文人志士公认的证件,怎么会没有用处呢?不过这需要乡官的推荐倒是个问题。也不知道村长愿不愿意。 赵叔将车赶到街道的尽头,就停了下来,四人陆续跳下了车。农人拉住周思哲的衣领:“小胖,你最大,又是男人,可别光顾着玩,要照顾好妹妹们和你的小夫子。” 周思哲挣脱赵叔的大掌,不耐烦地喊道:“知道啦,知道啦。”他曾和娘亲在这条街买过油盐,也尝过一些新鲜的玩意儿。可再往前,就不敢深入了。打扰了贵人休息,可是要被捉去坐大牢的。因此周思哲再好奇,也不会轻易往里走。今天夫子就要带着自己一游啦~ 周思哲整个人有些兴奋地找不着北。而兰兰和小花两人完全是紧张地说不出话来。既感到新鲜,又害怕自己说出的话让人觉得见识浅薄,只能手拉着手,靠在一起互相咬耳朵。 拐进西街后,路道顿时变得空旷了很多。实际上西街和前面经过的那条街宽度差不多。不过道路两旁都是商铺,没有那些随地摊开一块布摆摊的小商贩。大约是靠近贵族居住地,来往的行人都显得文质彬彬。大部分都穿着绸缎,青色布衫。慢悠悠地摇着折扇,仿佛时光都放慢了脚步。 在一众文雅学士中,突然出现几个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衣裳的孩子,也算是人群中的另类了,显得与整个街道格格不入。就算昨天晚上几人都洗过澡,换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在这里也不够看。街上铺设的青砖简直比家里还要整洁,她们简直有些不想下脚了。 徐晓倒是坦然,也没在意,毕竟在现代什么样的地砖没见过,不一样都是给人踏的。徐晓牵住赵小花的手,说道:“咋们四个把手牵好,别走丢了。我和思哲站两边,小花和兰兰站中间,任何时候都不要松手。如果见到有车马出入,就站到一边等候,知道了吗?” 听到徐晓的指示,几人都暗暗地松了口气。似乎有夫子在,就什么都不用在意,跟在她身边就行了。 徐晓也知道来往的行人都在隐讳地打量着自己,但正因为这是贵族区,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入眼底。所以有些人即便对徐晓的感官再不舒服,也不会为了几个无知小儿,折损了自己的风度。 而此时,徐晓最需要的就是他们对自己的视而不见。